廖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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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是文学爱好者，还是一名音乐发烧友。自幼就爱唱歌，在深山野林唱，歌喉不错，常吊嗓子，高音上得去，也拖得长，林中鸟听了，顿时沉寂，或自感惭愧。山谷和森林回荡着清澈的童声，可惜这天赋没得以发现与培养，终究也不过是鹦鹉学舌一般，远不及百灵、黄鹂、画眉等，婉转动听，自成歌手。尽管如此，长大仍对流行歌曲情有独钟，欲罢不能。
流行歌曲始于改革开放，稍领先一步，起促进作用，我刚入读大田小学初中。此时，港台歌手的磁带发行在内地受限，连邓丽君唱的靡靡之音也不准听，否则按违反校规论处。但有烫卷头发、穿喇叭裤、提收录机、跳迪斯科的社会青年涌现，似洪水猛兽抵挡不住。音乐老师不得不教唱国内流行歌曲，除了《雁南飞》《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妹妹找哥泪花流》等，我最喜欢唱《泉水叮咚响》《心中的玫瑰》。前者轻快，在早晨上学途中唱，经过溪沟，大股山泉汩汩流淌；后者忧伤，在傍晚放学路上唱，夕阳西斜，满腔愁绪难以化解。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读中专，港台歌曲彻底解禁。台湾校园歌曲《橄榄树》《乡间的小路》《外婆的澎湖湾》等席卷大陆，风靡一时，还传入《万里长城永不倒》《上海滩》《铁血丹心》《万水千山总是情》之类香港流行歌曲，脍炙人口。同时，本土歌曲如《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军港之夜》《送战友》《在希望的田野上》《乡恋》深受欢迎，传唱不止。此外，也流行唱日本《北国之春》、印尼《哎哟妈妈》等外国歌曲。
流行歌曲长盛不衰，持续至今。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尤为红火。特别是《童年》《酒干倘卖无》《龙的传人》《我的中国心》《我想有个家》《涛声依旧》《亚洲雄风》《永远是朋友》《大哥你好吗》《真的好想你》《明天我依然爱你》《花心》《爱情鸟》《飞天》《心雨》《纤夫的爱》《懂你》《雾里看花》《大约在冬季》《光辉岁月》《水手》《吻别》《小芳》《黄土高坡》《故乡的云》《冬天里的一把火》《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我不想说》火遍大街小巷。跨进千禧年后，《小薇》《两只蝴蝶》《老鼠爱大米》等影响力亦大，年青人追捧多。
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久而美好的。1984年，我参加工作时，经常独自下乡，去边远地方，翻山越岭，走村串户，调查研究。荒野一个人，随身听相伴，风景秀丽，也不寂寞。譬如，春雨霏霏，泥泞不堪，听着《兰花草》《捉泥鳅》《三月里的小雨》《新鞋子旧鞋子》《风雨兼程》《人在旅途》等应景抒情歌曲，走起路来，格外有劲。彼时，山区不通电，携带干电池，越听越想听，声音渐弱了，赶紧换电池。当地农民好奇，也纷纷围拢看，听不出所以然，我便跟唱出来听，逐字逐句解释，他们还不明白，露出羡慕的眼光。
一次，夜宿白土人头寨下人家，大雪飘飞，寒风凛冽。我睡在冰凉的木板床上，辗转难眠，听收录机。主人读过高中，被我单位聘请，当辅助调查员。他在侧卧榻，边听边聊天，对外面世界，充满了向往。末了，他恳求我，将收录机卖给他，我舍不得，但见他可怜巴巴，就赠送他，包括几盘旧磁带。他十分高兴，学使用方法，我回县城，还托我买新磁带，要最流行歌曲版，邮寄给他。可耗电池，家里又贫穷，妻子不让听，两人争吵，一气之下，去上海打工，领导批评我，我打电话，找不到他。随即，妻儿也赴沪，一去不复返。
后来，我也结婚，调往新部门，他回家过年，联系上我。他讲，全靠收录机，开拓了视野，也感谢家人，逼迫他挣钱。不然，像父老乡亲一样，仍在家乡守穷呢。如今，他不仅赚了点钱，还观赏过音乐会，见识国内外明星。在魔都，几乎每周有大型演唱，精彩纷呈，偶尔打一顿精神牙祭，很值得。他是率先外出务工人员，也带动剩余劳动力输出。不承想，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农村青年，已发达，我竟然还没去过国际化大都市，落伍了。
现在，我还珍藏一个抄歌的笔记本，一套流行歌曲大全的汇编书，一组超级双声道播放奇声音箱，一堆含邓丽君全部歌曲的光碟。闲暇，翻阅不同时期泛黄的歌单，品味音乐，犹如重返激情燃烧的岁月。歌本上，尚有侄女读村小时抄的几首零星歌词，父亲晚年抄写的廖氏族谱的部分内容。老父病逝近二十年，侄女也成家立业了，我望着手迹，常感慨万千。一切在变，把根留住，包括宗亲、流行歌曲。
十二年前，我在清华大学进修时，有教授开音乐鉴赏课，通俗易懂。他说，每一首歌曲都留下时代的烙印，流行歌曲就是时代特征的写照。如下海经商潮兴起，拜金主义泛滥成灾，一些仓促的乐调，似喊芝麻开门声。他边说边演示，举例证明，弹起钢琴，真是那么回事。从此，我欣赏歌曲，不单看歌词，还研究背景，猜测乐曲，轻重缓急，暗示什么。去粗取精，由表及里，受益匪浅。
这些道理，要是幼年有人讲给我听，该有多好。音乐创作，也需深入人民大众之中，直抒胸臆。只有扎根基层，摸清时代脉搏，才能唱出心声，引起广泛共鸣。作品经受时间的考验，成为精品而驰名天下。所以，流行歌曲不是一蹴而就的，正如写作，优秀文学作品非一日之功。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汝果欲学诗，功夫在诗外。陆游此话，切中肯綮，醍醐灌顶，不亦快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