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幺姨爹

2024年白露，重庆仍持续晴热，庄稼旱死，城市绿化带枯萎。夜不成寐，我和妻子正在家边吹空调，边看电视连续剧《凡人歌》，突传其幺姨爹病逝的噩耗，五雷轰顶。一个月前，我们去医院探视，他还说没什么事，只是胆管堵塞了，很快进食。大家劝他，安心养病，暗中拜托医生全力抢救，并看望独守空房的幺姨，表示慰问，谈笑如常。他俩不知是肝癌晚期，我也希望奇迹会出现，没料竟与幺姨爹永诀。

五一期间，天气渐热，我与幺姨爹还相聚大姨家。在古黄葛树掩隐的院坝侧，我俩喝茶聊天，一旁是清堰塘。忆及职场往事，他依然愤恨不平。特别是临近退休，险遭小人陷害，检察院调查大半年，整日关办公室审问，坊间议论纷纷，结果不了了之。幸亏原区委书记王嵩鉴，说了温暖人心的公道话：“太龙区用电，全靠王家全，他是开拓者，更是老实人！”王书记清正廉洁，德高望重，提拔县人大任职，与我相邻，曾耳濡目染多年，纵使退休，也早晚健身不辍，躬耕菜园，还义务守楼护院，管理物业，离世留下好口碑。

上世纪七十年代，太龙区管辖四个公社，大多地方不通电。在大田徐家沟，建过小水电站，灯泡昏暗，像南瓜花，还闪烁不定，供电无保障。习惯早睡早起，我晚上做作业，主要靠煤油灯。后来听说牵国电，山岭开始架线杆，别提有多高兴了。我考学进城时，全区电网密布，不仅满足了照明，十分亮堂，还添置抽水机、脱粒机、电风扇、电视之类，生产生活用上电，皆大欢喜。实现翻天覆地变化，正是幺姨爹，他带两名得力干将，奋战三四载，汗滴洒进千家万户。当地老百姓感念他，称他是电力先行官，穷苦人的光明使者。

幺姨爹的老家住长江边，本是农民排灌员，兼任龙王大队民兵连长。因抗旱救灾、斗五类分子等积极肯干，推荐向坪唯一代表参加县水电局培训，为弥补人才不足，从水利改学农电。业务渐熟，勤奋敬业，服务家乡建设有功，受到电力部门重用。他成为电管站长，其实就是管电员，检修线路，查抄电表，收缴电费，人手不够，亲自上阵，无所不干。可为人刚直，坚持原则，办事认真，属急性子，不时得罪人。有的虚报冒领，偷工减料不成，反骂他是铁公鸡，诬告他是电老虎。好在分管领导支持，家人理解，他从未畏惧撂担子。

原武装部长杨和秋，便给他撑腰壮胆过，公开澄清是非，替他勇于担责。杨部长退休后，也与我是邻居，乐观处世，活上九旬。可又低调，自律节俭，临终遗属，丧事从简。我们与幺姨爹在病房闲谈时得知，他的老上级杨部长才走了没几天，无不震惊，惋惜不已。如今，幺姨爹也紧随而去，连同王书记，三人相聚黄泉之下，又是好同事。无独有偶，岳父、大姨爹与他，作为外公外婆的三个女婿，也都只活七十九岁，冥冥中相约着陪老人去了，令人称奇。

幺姨爹忠厚淳朴，孝顺夫妻的父母。他为长兄，携三弟一妹，随母生活，父亲是远航的船长，开过东方红大客轮，积劳成疾，抛下一家子，英年早逝。妹妹接班，偕同长弟，定居湖北。年幼两弟留守，由他抚养成人，还赡养母亲，逾八旬送葬。他与幺姨同村，小学同班同学，可谓青梅竹马。幺姨也是巾帼不让须眉，1964年入党，长期担任农村基层干部，如村团支书、民兵连长、妇女主任。她和幺姨爹相知相爱，抚育三个儿子的成长。三峡工程淹没库区，又泪别故土，舍弃青砖楼、土地、橘树等家业，移民搬迁集中社区。

回顾一辈子，幺姨爹非党员，带头讲奉献。虽然没畅游天下，可知足常乐。正当他安度晚年，病魔悄悄侵袭他。他不相信自己患绝症，友邻提醒他脸色发黄，不妨体检一下。家住医院附近，迅即查明真相，却被善意蒙蔽。晚辈陆续赶来，他也不觉异常，还想回家治疗。他颇为执拗，我们辞别后，不到一周，如愿返家。没过多久，阴阳两隔，不胜唏嘘。而病情比他严重的，还在医院苟延残喘。夏秋之际闷热难耐的天气，夺去好多熟识的老者生命，他不出院，或许活着。

葬礼在阅江楼举行，无歌舞乐队，没人致悼词，只依照乡俗，请锣鼓匠断续敲打。烈日炙烤，公交车少有乘客，出租车生意萧条，街道空旷。不过，奔丧者不怕艰难，从各地蜂拥而至，父老乡亲，济济一堂。灵堂设在名酒店，也是前所未有的。经济滑坡，餐饮业图生存，降格以求。丧者的哀荣备至，尽管达官贵人罕见，但数百群众追悼，自发送他最后一程，真心诚意，感天动地。长子和长媳均长跪灵前，给三拜九叩者还礼不迭。遗像凝视人们，似乎在打招呼。

从此，世间再无幺姨爹，那推心置腹倾诉的普通人，为民办实事好事的劳动者，您就一路走好吧。风烛残年的幺姨，虽也拖着病体，不乏多方相助。她是老党员，党组织关心，儿孙有出息，将悉心照料。何况，离婚单身的二儿媳愿复婚，尚未过门的幺儿媳表现好。当然，亲戚之间，理应相帮。我和妻子也一如既往，视她为亡母在世姊妹，力所能及地尽好孝心，还有旧朋好心人帮助，您也可无虑身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