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廖春波的头像

廖春波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9/28
分享

夜壶与尿罐

在故乡,夜壶与尿罐几乎消失了,但大城市还有人家使用。比如上海老弄堂,便有住户用尿罐,我在福州路附近公厕,亲见清晨有人涮尿罐,而且是大男人,一点儿不害臊。这就像北京胡同,仍有烧蜂窝煤的,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看来生活小地方幸福感强,至少如厕比过去方便多了。

小时候,家家户户有夜壶与尿罐,一般男用夜壶女用尿罐。在万县市南门口码头,还有一家窑货铺,专门卖坛坛罐罐,夜壶与尿罐堆积如山。有的用新买的尿罐炖鸡,那鸡汤的味道鲜美无比。当然,主要是与夜壶一起,摆放卧室阴暗角落,解决夜晚尿急所需。农村住房也简陋,狭窄不堪,男女同室不同床,各用各的。

是尿都脏,积累多了,不能久放。尽管不用时,夜壶口加木塞,尿罐口有盖板,仍难免漏气,蔓延房间,臭气熏天。因此,倒夜壶、涮尿罐要勤,通常一早起床提出门,倒茅坑或稀释浇菜园。房前屋后的蔬菜浇尿后猛长,芫荽韭菜葱子蒜苗海椒之类,郁郁葱葱,随用随取。煮饭时,在厨房,转身去菜园现采摘,在流水池淘洗干净,下锅炒,香得很。

茅坑俗称毛屎,即露天粪化池,与猪圈相通,覆盖竹笆折,旁洞搁置细篾片,解大手结束,没有卫生纸,便用篾片刮屁眼,甚至用树叶、碎瓦或泥块。但池深粪多,蛆虫翻滚,有蚊子苍蝇。男女共用,以咳嗽为号,自觉回避。白天解大手,可看风景,遇见过路客,彼此尴尬。夜晚黑灯瞎火,不愿出恭,少数厕所封闭,又在室内,空气极不流通。

孩子们睡觉,不时遗尿,将床铺尿湿。山区日照短,冬夜漫长,天寒地冻,替换被褥少。家长发怒,立下家规,谁遗尿湿透床,谁顶被褥晒干,太阳移动,人跟着走。可贫困,伙食差,吃的清汤寡水,仍忍不住遗尿。睡前用麻绳扎系小鸡鸡,半夜胀醒,解不开节,一家人慌乱得六神无主。结果只好辛苦父母们,不到下半夜,便叫醒孩儿起床撒尿。

夜壶与尿罐在床脚,孩童在严厉呵斥中,勉强下床,懵懵懂懂,闭眼伸手去摸家伙,有时放准了,哗啦啦响,有时尿地上,悄无声息。早起见尿洒一滩,赶紧掩上草木灰。但不管怎样,有比没有好。大人包括老人,也在卧室小便。大家庭人口多,一夜之间,响声不断,如盛满自来水。有的溢出,流了一地,绊手绊脚的,还需提一边。

在乡下,倒夜壶、涮尿罐是妇女干的活,谁家爷们替代都是很没脸面的,被耻笑,还远离煮饭洗碗洗衣服等家务。当然,也有耙耳朵丈夫,听由母老虎指使,不仅倒夜壶,还要涮尿罐。有的抗拒,女人不煮饭,赌气锁上门,回娘家了。到了饭点,别人家炊烟缭绕,热火朝天,自家却冷锅冷灶,饥肠辘辘。硬着头皮煮,面条下不好,吃尽苦头,委曲求全。

关于夜壶尿罐的故事,还有很多,我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如读初中,临近毕业,学校利用节假日,补习上届尖子生,宿舍紧,打地铺。十多名男生挤一屋,木板楼,铺稻草,夜壶丢弃寝室墙角。春日深夜,一位学生尿急,走了几步,四处皆是人头。他没睁眼,朦朦胧胧,错将人头当夜壶,那人熟睡,大张着嘴,还梦见喝啤酒,灌成了沙包肚。

我读小学,上美术课,初学素描。老师布置作业,画农家的器物。有画石磙、磨盘、风车、犁耙、蓑衣、斗笠、锄头、镰刀、背篼、簸箕之类的,独有我画的是夜壶,惟妙惟肖。课堂讲评,我画得好,还张贴教室后墙的学习园地,引人观摩,羡慕不已。有同学调皮捣蛋,暗底给我叫夜壶,我听说穷追猛打,在操场上玩抱滚,难解难分,围观者众。

刚参加工作,风华正茂,单身男女多,相中同事。小道消息传出,她百般羞辱我,还画了一张图,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在单位传得沸沸扬扬,受领导关注,我无地自容。后来,她谈男朋友,无一个成功。眼看成剩女,托闺蜜转话,想与我和好。我回心转意,可母亲教诲,“你又不是夜壶,想用就用,不用闲置一边。”遂打消念头,让她失望了。

夜壶尿罐,如同夫妻,臭味相投,挺般配的。主人没在家时,家就是它们的。它俩窃窃私语,不知说了什么,但黑夜来临,又默默无语。只听见主人卧谈,一天的见闻如何,男主人关心庄稼收成,女主人关心柴米油盐,一个说持续晴热干旱,红苕藤枯萎,红苕烤熟了,一个说大家子的口粮,米缸空了,只剩米糠。无不叹息,哀民生之多艰,鼾声渐起。

多少无奈的岁月过后,一场脱贫攻坚仗打响。厕所革命掀起,国家补贴,农民改造,普及卫生厕所。夜壶与尿罐,退出了乡村。南门口窑货铺也淹没了,年轻人仅识医院小便器,更不清楚昨天,它们多么重要。大城市棚户区,如今尚存部分,随着旧城翻新,亦将淘汰出局。记住历史吧!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