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岳雄 / 文
林林总总的潮州美食中,对于我来说,至今百食不厌的仍是卤鹅!
卤鹅是家乡非常经典的一道美食,制作虽不复杂,但需要掌握一定的技巧和经验。从孩童记事起,我特别喜欢吃父亲亲手制作的卤鹅。他无师自通,卤水配料考究,八角、桂皮、丁香、甘草、红糖、食盐、老姜等卤料,用杆秤一一配比好分量再加足量的清水熬煮。水沸腾片刻,他轻轻将已经拔干净鹅毛的鹅体提起来,又用手绑了一根干净的稻草将鹅头固定在鹅背上。接着,将鹅放到大鉎鼎里,盖上木鼎盖。这时灶肚里柴火正旺,鼎里的汤水翻江倒海。大火烧开后抽减柴草转小火,间隔十几二十分钟定期掀开盖子,翻一翻鹅身并捞去浮沫,经过两三个钟头的熬煮,原本白雪雪的鹅身变成了红黑透亮的卤鹅。鹅腱、鹅肝、鹅肠等内脏和鹅血后下,再煮20分钟左右,大功告成。然后,父亲小心翼翼用“撩枚”钩住整只卤鹅,悬挂在屋檐下晾凉。
敬神祭祖完毕,一家人才能享用父亲的卤鹅。除了鹅肝留给阿嫲(祖母),鹅腱、鹅肠、掌翼最快被孩子们哄抢。口感细腻、富有弹性、营养丰富、含有多种维生素和矿物质的淡红色鹅血也很受宠爱,一上饭桌便“灰飞烟灭”。卤鹅肉蘸上“蒜泥醋”吃,口感非常鲜美,香气四溢。
我特别喜欢家乡过年的氛围,尤其是家家户户刣鹅刣鸭拜神祭祖的热闹场景。当街头巷尾飘香的卤味扑鼻而来,我便不禁想起父亲精心制作卤鹅的情景,回味着父亲的卤鹅的美味。
2012年左右,母亲从羊城搬回湘桥区新桥西居住安享晚年。毗邻的新安街是古城闻名的购物天地,街道两侧的门店和流动的摊档,生意红火,水果海鲜肉菜、面食粿条汤等应有尽有,来这里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特别方便,居民的幸福感满满!因照料老母亲的缘故,我不时会流连于近在咫尺的新安街。母亲喜欢吃松软易食的卤蛋鹅肝鹅血,街上几个卤鹅档口便是我的日常打卡点。其中一家叫“磷溪弟”卖的卤鹅最好吃,其味道跟父亲的卤鹅不分伯仲。鹅肉鲜嫩入汁,肥而不腻;鹅掌翼腱肝肠血等更是咸甜适中,吃后唇齿留香。磷溪弟约二十五六岁,中等身材,古铜色肌肤,小平头下一方圆脸笑容可掬。他两眼清澈有神,一看就是精力旺盛热情好客的帅哥。
磷溪弟待人热情,童叟无欺,刀工也十分了得,你说斫一斤或八两卤鹅肉,他保准一刀搞掂,准确无误。然后轻手轻脚斩件码好帮你装进食品盒,随手配搭一小袋“蒜泥醋”,再加几根芫荽,笑吟吟地递上。与他熟络之后,每次路过,他必定打招呼“阿兄返来哈……”我欣赏磷溪弟斫卤鹅的手势和热诚待客,以至几乎每次返广州时,我都会顺手捎上一两只卤鹅跟亲友分享。
虽然现在生活在大城市中,但我依然会记起那些美好的乡村生活,感恩那段美好的少小时光。
乡村生活充满了趣味和回忆。在乡村里过年是一件惬意的事情,我至今清晰地记得每到新年时,我们兄弟姐妹都热切期待着能够吃到父亲的卤鹅的情形。我想,卤鹅以其美味征服了无数人的味蕾。从一定意义上说,它不仅仅是一种食物,更是一种情感。它象征着家庭的温馨,传统的传承,父爱的深沉。当我品尝到潮州卤鹅的味道时,心灵深处莫名流露一种人生感受:卤鹅的美味在口中,家庭的温馨和父爱的甜蜜在心中……
1992年秋天父亲去世以后,我就再也吃不到那味道独特的卤鹅了。父亲的卤鹅,永远是我最美好的回忆,是我心中最珍贵的礼物。
(2023年清明节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