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程文胜
离开随州几十年,我长期专注的是军事文化,对家乡文坛所知甚微。早年与随州报编辑后勤兄相识,在《随州报》发表过几篇小散文,也有采访我的通讯稿见诸报端,这些稿子因年深久远而早已云深不知处了。印象中后勤兄是个厚道的人,笔名叫白丁,大约是取“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意。我们只是通信、电话联系,并没有见过面,这倒是一种非常纯粹的君子之交、文人之谊。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联系,好像是有人到随州报社找他提及我,并拨通了我的手机。相谈甚欢。但这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去年我回家省亲时曾询问几位文友,均说“后勤退了”。文人退休,多是退而不休的,祝他笔锋长健。
说起随州报社,想起比后勤更早认识的一个文人。那时,我在湖北齿轮厂当工人,酷爱文学,业余常为厂里的广播站写稿,这引起厂里一位据说写作水平很高的宣传干部的注意。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表扬我,鼓励我,教育我眼光再看远一些,试着给报社写稿。他说:“多写多练,争取也拿一个证。”说着,他从上衣左上兜里掏出一个小塑料本,“啪”的一下摔在桌面上,仿佛扔出了一张扑克牌里的大王。只是桌面过于光滑,那小本哧溜一下滑到地下了。我拾起小本一看,是《随州报》特约通讯员证,心里顿时对他充满了羡慕和尊崇。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为他感动,只不过一个小报通讯员的认证,就能让他由衷感受到一份荣誉并引以为傲,足见文字对热爱文字的人有多么巨大的吸引力。只是我在工厂待了一年就离开了,失去了向他讨教的缘分。三十多年过去,现在连他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真是失敬得很。
后勤兄与这位师傅应该相识,编辑与记者通讯员往来是密切的。这两位老师可算是我早年认识的文友,他们身上充满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浓厚的文学味道,这是一种让年轻人迷醉和难忘的气息,历久弥新。
我大学毕业不久即到总部机关工作,主要精力在公文上,一写就是半辈子,行话是“写材料”。那时的材料讲究精工细作,大小标题目不暇接,四六之句对仗工整,虽然形式大于内容,却常常是“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大大小小的机关培养了不少材料高手——现在没多少人再愿意下材料功夫,如今能写材料的人又成稀缺资源,不仅有真知灼见的文章难得一见,而且一些人似乎不说废话、不讲大话、不喊口号就写不成文章了——专心写“材料”之余,也不务正业写些文学作品,认识了一些作家诗人,却很少有随州籍的,唯文化大家李辉是从随州走出来的。有年春节,随州市领导到京城团拜,李辉在座,当时留给我的印象是谦虚而儒雅,颇有民国文人范儿。以后我成为他主编的《地名古今》公众号的常客,了解也就更深入了。但对家乡本地文友的情况则不甚了了。
2018年春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被人拉入任儒举兄的编钟组稿群,从中不时浏览到《神农文艺》《大随文化》《随州文艺》等公众号上的本土文学作品,才慢慢与随州文友联系。因为爱好写作,想着对家乡文学有所贡献,不时为公众号写一些文字,大家远隔千里的彼此交流频仍,回家探亲的欢聚推波助澜,从而对一些家乡文友渐次熟络。
说起家乡文友,首先要说随州市作协主席蔡秀词。秀词兄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是随州文坛的一面旗帜,怎么描绘他呢?我脑海突然蹦出一个词:《金刚经》。对,在我看来,他仿佛就是一本《金刚经》。于意云何?说话慢条斯理,做事有条不紊,文章道法自然,书法拙朴天真,正所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和蔡兄交流,往来三千年,纵横八万里,谦谦如君子,和善而亲近,张弛而有度。随州人才济济,团结带领这支文学队伍前行,是需要老庄智慧的,既要坚持原则,把握方向,又要便宜行事,善于妥协,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任儒举兄最先在我与随州文友间搭起了一座交流的桥梁,在他领衔的文学群里,我与许多家乡文友互动频繁。任兄性格直爽,幽默风趣,我们时常在文学群里神侃。有年回随州,他请来一帮文友欢聚,很尽兴。和李旭斌兄对上号就在那次聚会上。旭斌兄宽厚仁和,为人低调,也是著述颇丰的本土作家。邱雪梅、罗爱玉皆为大随才女,她们的诗文别有一番意蕴。罗爱玉倡导曾随文化,邱雪梅于历史文化也有心得,两员女将有如此胸怀气度,的确让人高兴。在历史文化发掘上,蒋天径、李洪坤是我认识的文友中的佼佼者。徐宗义、熊欣笔耕不辍,佳作不断,尤其在提携后学、培养新人上,付出了很多心血。贺卫东、静默诗文俱佳,又兼《神农文艺》编辑,我的作品大多由他们编发。
曾志的诗词歌赋造诣颇深,在随州乃至更大范围诗词圈享有盛誉。他与苏紫衣、金桓敬等一干人把随州诗词活动带动得风生水起。前段时间,曾老弟邀请我担任一个诗词社团的顾问,可惜我心为形役,终负盛情。王波是作协秘书长,热情洋溢,活力四射,于文,在诗歌小说中穿插;于酒,在痛饮与立戒中跳跃,阿弥陀佛的模样,很讨喜。有次与金桓敬、蒋坤远、李之莺、黄云玲、火烈鸟等小聚之后,又转场“宫老四”烧烤,王波带来一瓶“酒鬼酒”,王道升、王文平、心叶姜等一干文友畅谈欢叙,好不快活。
随州文坛还活跃着退役军人的身影,老兵如张立敏、杨仁才,新兵如黄刚桥、刘备等,杨仁才兄与我还同在一个大单位待过。杨兄是性情中人,我们初次见面即交锋,求同存异,殊途同归,所谓不打不相识。
也有非随州人而定居于随的作家,如写得一手好散文的吴洛。由于每次回家来去匆匆,如王建彬、成伟等许多文友神交已久却未曾谋面,说来也是一件憾事。不过,来日方长,终有一晤,恰如弘一法师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愿意与家乡文友交流,除了从他们身上看到热爱文学的本心,学到为人处世的道理,体会到浓浓的乡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家对我颇为包容,每有小诗文发表,便有溢美之辞,实在愧不敢当。人是愿听好话的,但好话听上几遍,稍不谨慎就会信以为真。收藏家马未都在一次访谈节目中戏说作家刘震云善于挖坑。刘震云见到王朔夸赞说,你写的小说真好。第一天这样说,王朔谦虚。第二天刘震云又这样说,王朔依旧谦虚。到了第三天,刘震云还这样说,王朔不谈定了,他说:我写的确实好?刘震云不答,却回头窃笑对马未都说:“你看,一般人很难扛过三天。”家乡文友常夸赞我,倒不是挖坑,更多的是出于对游子的一种礼貌,反映的是自身的修养和善意。当然,听到好话虽有些飘飘然,却不会糊涂,我知道自己处于什么档次,不会听到“大家”“大师”“大腕”“大咖”的虚词,就真以为自己是那些个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