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朵雪花都认真地飘落

雪天，我与自己重逢

推开门，寒暄，让座

喝着冒热气的茶

陌生感的天气让对话熟络

一切如释重负

门外的雪地一路向西

隐约有人朝着亮灯的地方飘移

沉重的身影让夜色

轮廓分明

喘息声越来越近

如同尖刀抵住咽喉

尽管没有月光

我还是一眼认出了自己

唉，重逢真让人寒冷

谁知是在什么时候

我把走失的自己

过早留给了冰雪的世纪

冬至

拆除包装箱

把一截截短木码放齐整

阳台一隅

便有了烟火气息

没有灶膛，这堆城市里的柴火

不会有献身的机会

就像习惯在黑暗里低吟的人

并不喜欢光明

雪花一朵朵飘落

灰暗的小柴垛上

积着厚厚一层时光

那个遥远的院落渐渐照亮

你劈柴的声音和笑

突然响在耳旁

每朵雪花都认真地飘落

今年的雪不同去年

每一朵雪花都认真地落着

直到没有人看不懂冬天

以及她冰清玉洁的心思

我也比往年活得认真

认真地谋生，认真地爱

但是，没有花期的雪花怎能叫花呢

再绚丽地飞舞、再认真的飘落

也不能在枝头绽放

那年的我们

爱得认真、热烈、灿烂

整个世界都相信春暖花开

而两片雪花的结局

只是认真、很认真地飘落

下雪了生火，水开了泡茶

现在，我决定慢下来

像生活万物本来的样子

一片叶子慢慢地枯萎

一朵莲花慢慢地吐蕊

一只青蛙慢慢地游动

一张纸笺慢慢写满字词

夕阳慢慢落下去

月亮慢慢升起来

是的，我要慢下来，慢下来

慢慢征服自己

或被一个正在赶来的人征服

让真实回归真实

让季节转换得像个季节

让人活得像一个人

是的是的，我要慢下来

在山涧旁的草房子里

在炫彩灯火照不到的地方

下雪了生火

水开了泡茶

正午炊烟袅袅

夜晚繁星满天

一棵树

还有什么比树的命运

更无助、更悲怆、更绝望呢

一棵任人摆布的树

强大的意志力如同锁链

与生俱来

被栽种在哪里

便困守在哪里

人来，树在

人往，树还在

风里雨里

每天默想

一生不能奔跑的孤独和成败

但是，花开之后

鸟会贪吃树的果实

风会撕扯树的长发

直到机械锯条

切开躯干

一棵树的命运即将终结

而果核，这期待的种子

却长了翅膀

飞翔、翻滚、随波逐流

流浪远方

春天，或许它会停下

在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入土、生根、发芽

一辈子

自由生长

蓝火苗红火苗

煤气灶眼啪的一声点燃

幽蓝色火苗

一团忧郁的鸢尾花

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一只仰望上苍的眼睛

一双合十又摊开的手掌

砂锅，如城市的堡垒

被蓝火苗托举

吐着丝丝长气

周身流出惊悚的汗滴

火的颜色以往不是这样

低矮的老屋

灶膛阔绰得像一个绅士

头戴黑色礼帽

衣边一直延伸到膛底的灰烬

秸秆兴奋

燃烧、炸响

飞溅的火星穿过烟雾

撩拨食物的滋味

红红火火的火

那么旺

高高低低跳跃

你的微笑

如此温暖而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