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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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程文胜
一、一个肩上有褡裢的牵马人
遇见一个背手牵马的人
褡裢挎在肩上，马蹄悠闲
寂寞空气里忽然有了风声——
如今谁还会带着褡裢出门
谁还能骑着马儿远行？
牵马人惊奇我的惊奇
恍惚眼神山雀一样掠过我的头顶
天空霞光万道
就像故乡油菜花遍野盛开时的情景
在这城市，有多久没见过马
没有见过水牛，甚至没有见过
溪里追逐的白鹅，塘面欢唱的群鸭
此刻，真想跨上马背
背上褡裢，装上干馍、咸菜和酒
让马打着响鼻一溜小跑起来
就像儿时骑着一支竹棍
把一个个鞭花甩得噼啪作响
城市生活的日日夜夜
总会为细微的事物感动
比如牵马人的眼神、马项上的铃铛
但是，我不会为这匹马落泪
我要让有品质的泪珠回流心底
去涵养属于自己的一片心境
那里雨水丰沛，草木青翠
余生自由自在
也许劈柴喂马
也许浪迹天涯
二、河畔的房子
穿过一条河流
我决定停下来
决定放弃所有行程和梦想
趁风雪还在来时的路上
我要建好一座房子
一座让世界无法窥探触摸的房子
我要把房子建到河流对岸去
那里蝴蝶在棕榈树梢舒展翅膀
翠鸟摇曳鲜艳羽毛
牧童的歌唱响彻山谷
含蓄的农业让自然万物
闪耀神秘微笑
我要建这样一座房子
趁风雪来临之前
我的房子将从地心深处拔地而起
态度生硬，意志坚强
纵使大地因此撕裂也在所不惜
我要倾其所有
纵使山川不能满足需求
也不能阻止我
我会把我的躯体也砌进墙里
我把门窗涂抹上鲜血的颜色
涂抹上令太阳羞愧的颜色
趁风雪还在来时的路上
我要建好我的房子
夕阳西下的时候
陌生城市的街道惊慌失措
房子和房子跌跌撞撞
人们把身体躲藏在里面
却把灵魂遗失在外面
而我的灵魂不需要躲藏
我和我的房子
空空荡荡
我要为你建好一座房子
在河流的对岸
趁风雪还在来时的路上
三、有种心情被沸腾雨滴烫伤
谁知天空也会升起炊烟
沸腾的雨，急速坠落
那些裸露的灵魂行在路上
总有一些心情会被烫伤
倘若只是不期而遇的相逢
我不会想到躲藏
倘若是命运的彻底安排
今生也无处可藏
与生俱来的固执
也许会引来天火
那火在浓密炊烟里跳跃奔跑
像条传说中张牙舞爪的龙
但我对火的心思了若指掌
我早已经受过炼狱
哪里还在乎
这一抹虚张声势的光亮
行走在河边、高坡、沼泽
沸腾雨滴打在脸上
它不能烫伤我的悲悯
反让我感到丝丝意外的寒凉
四、我们围坐在灶台边
我们围坐在灶台边
守望美食。松木锅盖之下
欢腾着鲜嫩鱼块和玉米帖饼
熟悉的味道让我们兴奋
却又默不作声
这里的煤气炉火安静
不同于老屋的灶台
那灶膛塞进棉花的秸秆和纠缠的稻草
火苗旺旺地舔舐锅底会丝丝炸响
灰烬落在底层，古老作物的余温
把预先埋好的红薯、板栗和枣
焖出绵软金黄的色调
即使是这农家灶台的样子
也会让城里的我们默念乡村
默想清晨或黄昏的炊烟升起
默想溪边赤脚碰触到鱼虾的惊喜
默想那一年，你坐在灶台口
轻轻撅断一枝秸秆
温暖的灶火映红你的脸
墙壁上跳动着你出神的身影
故乡老屋早已灶台空空
没有铁锅没有惹人流泪的柴火
就像一只泪水流干的巨眼
仰望梁上晃动的吊篮、烟熏火燎的椽子
黑瓦上面的青苔，但是
它看不到屋顶外的苍穹
看不到城市的天空下
我们会一起围坐在锅台边
每当揭开时间的锅盖
美食的味道便会挟裹热气
久久缭绕，而我们
瞬间已是泪流满面
五、飓风来袭
深海飓风
一路狂奔的独眼猎人
让原本安分守己的空气
从未想过飞翔的礁石
那些大树、屋顶
马车和牛羊
腾空而起
甚至一块厚重的钢板
也顷刻化为片纸
迎风轻盈翻飞
飓风来袭
太阳收回黄金之箭
黑暗更能让人眩晕
世界动荡嘈杂
即使变为海底怪兽
也不能充耳不闻
即使身藏深渊
仍有一种力量颠覆你的认知
毁灭你的固执
逼迫你妥协于亲情和物质
让你颓废、萎靡
溃不成军
这不是我希望的人生
畅享海底清澈世界
不过只是等你回来
好以仰视的姿态
端详你水波微澜的容颜
你远比飓风更有力
让我比飞翔的钢板
还要任性和柔软
被你捕获、抛弃
瞬间断裂、破碎
熔化成喷涌的钢水
和沸腾的火
是的，飓风来袭的时刻
我要迎向你
像一头喷吐水汽的白鲸
奋力跃出海面
把一切属于钢铁的属性
皆化为一片白纸
日落之前
钢花像箭镞在海面飞溅
我的纸上
会留下鲜血的颜色
或许
还有你无声的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