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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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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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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力量

     文|程文胜

     年轻时喜欢阅读一些波澜壮阔、起伏跌宕、慷慨激昂的作品,剧中人物皆是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爱得死去活来的腔调。人至中年,对思想冷峻、史学厚重的作品兴趣浓郁,往往一本著述关联另一本著述,古圣今贤跨越时空冲突碰撞,越读越觉得学海之无涯,而平生所学所知不过沧海之一粟。
      现在,我则喜欢一种平静的叙述,文字里没有故作深沉的悲鸣,没有天外飞仙的空濛,笔墨散落的只是日常所见所思所为,烟火气息袅袅,市井阡陌信步。开卷读来,心心念念,欢喜也安静,流泪也安静。杨绛93岁高龄时写的散文随笔《我们仨》就是这样。恰如书中所说:“我们这个家,很朴素,我们三个人,很单纯,我们与世无求,与人无争,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
       杨绛与钱钟书伉俪相敬如宾,这种优雅是知性的、由内而外的。钱钟书的小说《围城》曾让许多人惊艳。尤其那句“婚姻是一座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让人过耳不忘。小说里人物的感叹,只是艺术地表达生活的质感,他们日常的生活却与常人无异。在特殊的年代,他们一家三口在风雨中抱团取暖,在艰难中苦中作乐。为了免得犯错误、生是非,他们仨就离群索居。
       杨绛说,上苍不会让所有幸福集中到某个人身上,得到爱情未必拥有金钱;拥有金钱未必得到快乐;得到快乐未必拥有健康;拥有健康未必一切都会如愿以偿。保持知足常乐的心态才是淬炼心智、净化心灵的最佳途径。
       只有真正经历过人世冷暖、人生起落的人,才会如此通达平和。但是,他们仨还是走散了。1997年早春,女儿阿媛去世。1998年岁末,钱钟书去世。“我们三人就此失散了。就这么轻易地散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人。”杨绛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灵魂的家在哪里,她不知道。她还在寻觅归途。2016年5月25日,杨绛在北京协和医院逝世,享年105岁。现在,他们仨在天国团聚了,再也分不开了。
      安静自有力量。能让人安静阅读的作品,首先是作者自己安静。这种安静是暴风骤雨、惊涛骇浪归于平静的安静,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汪曾祺的散文质朴淡雅,也有一种与苦难和解的平和安静。与同时代的作家不同,他的作品不是刻画人世间的累累伤痕,而是乐观向上着抚慰人心。忘却苦难之后,他的生活全部展示在阳光之下,平凡而有诗性,平淡而显光芒。他在《人间草木》里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人生如梦,我投入的确是真情。世界先爱了我,我不能不爱它。”
      刘亮程是当代安静叙述的高手。开始看他的散文《一个人的村庄》,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那种隐忍着的伤感的安静,让我想起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史铁生双腿废了,只能每天坐在轮椅上到地坛里转圈,他对人生的思考大多从那个园子里散落、扬起、飞翔。命运是如此残酷,叙述又如此安静,《我与地坛》包括小说《命若琴弦》几乎让我难以释卷,那种悲悯的情怀和绝望中的希望让我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刘亮程的散文虽意在乡村,他与史铁生一样都在关注人的命运,都在用生命之血写作,而这种质朴、冷静的叙事态度让文字晶莹剔透,充满了人性的温度。
      网络时代,很少有作者如此安静的生活、安静的写作,当然也就很少读到让人安静的时代作品。追名逐利让人浮躁,浮躁让写作和阅读越来越拧巴,也让阅读的趣味荡然无存。
      我一直以为阅读“令人作呕”只是一种形象的比喻,但现在我越来越体会到这的确是一种真切的感受。
      每每看到故弄玄虚、无病呻吟的文字,如同看到清澈池塘突然漂浮过来一团团枯草败叶密集涌动,我立刻眼晕而耳鸣,心堵而气促,呕吐感让人欲罢不能,需冲进洗漱间干呕数分钟才能得以平复。
       我不能说这些文字不好,只是我不喜欢过份喧嚣。我更愿意相信呕吐感是身体不再像年轻人一样健康而出现的病态反应。尽管把身体不适栽赃嫁祸于那些文字显然不够厚道,但我的确讨厌那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对当下作家与读者而言,安静是一种弥足珍贵的能力,而一个人的能力被低估要比被高估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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