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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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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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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屠宰工孙长玉

食品所刘书记腮帮子肿了,说话不利落。彭会计给他冲了杯蜂蜜水端过去。刘书记摆摆手说:“牙疼牙疼,喝这不顶事,你去卫生院搞几片去痛片来。”彭会计说:“吃了去痛片就不能喝酒,中午公司来人,还搞饭吗?”刘书记瞪了眼,说:“怎么不搞?不搞还不翻了天……”彭会计还想说什么,刘书记不耐烦地朝她摆手。

彭会计说的公司,是食品所上级单位县食品公司,来人是公司党办宣传科秦科长。这段时间,秦科长隔三差五地到食品所来,不是参加学习讨论,就是了解好人好事。彭会计边出门边说:“星期天也不放过,他这哪里是宣传,完全是解馋。”刘书记说:“胡嘞嘞个球,解馋怎么了?食品所还能让他吃穷了?”彭会计说:“谁说是吃饭?他是惦记着孙长玉哩!”

刘书记愣了一下,心里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嘴上又不能附和,便说:“十处打锣九处有你,去灶上看看老马的酒糟出酒了没有,打个五六斤……记得搞几片药。”

孙长玉是去年夏天从公社群盟大队“挖”上来的“女半边天”。刘书记见报纸上总在宣传女兵、女司机、女飞行员……就想着食品所能不能出个女屠宰工呢?有次县食品公司领导到所里检查工作,刘书记就顺便汇报了一下想法。领导没表态,陪同的秦科长一拍大腿,连声说“好主意好主意,现在正提倡妇女能顶半边天”。领导就坡下驴,白了一眼秦科长,说:“那你就把这事盯着办好吧!”

秦科长还真上心,公社几个大队跑了个遍,终于相中了群盟大队的记分员孙长玉,前后不出一个星期。

刘书记的老婆听说人选这么快就定了,很是懊恼。她原本想借机把表外甥女弄进食品所的,秦科长一插手,把她的美事搅黄了。刘书记反而窃喜,一来老婆的表外甥女方鼻阔脸、五短身材,做个屠宰工还是相称的,可这次是要上报纸宣传的,她身体的哪个部件能登大雅之“报”?孙长玉就不同了,一米七二,身材苗条而结实,面容质朴而亲民,笑起来脸上还团出两个小酒窝……关键是身高而力不亏,挖塘泥、挑梱子、扬稻谷,比男将还勇猛,一看就是杀猪的好材料。

刘书记选女屠宰工也不是一点私心没有。他听人说县公司有意年底要从下面公社挑干部重用,你食品所哪跟哪都和别人一样,什么特点也没有,上面怎么注意你?注意力都吸引不过去,让人家怎么挑?刘书记的老婆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

中午,食堂炒了八个菜,打了一桶酒。一张八仙桌,挤了十个人。刘书记见酿酒的马师傅也在座,就对秦科长说:“酒是马老头灶上早上刚出的酒,马老头出的酒,大耳朵百姓欢迎得很呐!”

大家哄笑。只有秦长眼睛到处瞟。

彭会计说:“秦科长莫找了,孙长玉在卫生院挂吊水呢!”

秦科长说:“并不是找孙长玉……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挂了吊水了?”

刘书记瞪了彭会计一眼,彭会计连忙说:“开玩笑的,长玉去卫生院给刘书记取去痛片了。”

秦科长吁口气,坐直了身子。刘书记端起酒杯致开幕词。以往的那套说辞说过多遍,也无外乎国家计划经济统购统销,今年从农村收购的牲畜高于往年,只听上级命令集中屠宰后送往县城。只是因为腮帮子疼,刘书记吸风漏气,似乎每句话都是忍着疼痛,发表不了长篇大论,草草致了欢迎辞就开始干饭。好在大家与秦科长都熟悉,自家人一样不见外,酒喝得都很酣畅。

酒兴正浓,就听有人喊:“长玉来了!”

秦科长赶紧坐直了身子,把嘴上的油渍擦了又擦。

长玉却没进屋,只把药片交给了彭会计,说是圈里的一只羊疯了似的转圈子,她要去看看,说:“看来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行就宰了它。”

听说宰羊,秦科长立刻来了情绪。应付了几圈酒,就说要去宰羊现场拍个照。彭会计直撇嘴,说:“秦科长,有小靳在那儿盯着呢,吃完饭再去不迟。”

秦科长本来已把海鸥相机挂在脖子上了,听彭会计说小靳在,就犹豫了。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起身向屠宰场走去。刘书记捂着腮帮子说:“你们先去,我吃了药片就来。”彭会计说:“药片子哪能酒后喝?搞不好要出事的。”刘书记不听,一仰脖儿,吞了两片药。彭会计怕他吃多,连忙把装药片的小纸袋要回来,揣进裤兜里。

屠宰场在食品所的后面,紧连着牲畜圈子。牲畜圈长长一排青砖红瓦房,从左到右是圈着猪、牛、羊、鹿,一圈圈的猪听到杂乱的脚步声,以为喂食的老马头来了,都哼哼唧唧地朝栏边凑。老马头每次喝醉酒,都会吐在猪食槽里。刘书记饭前说“大耳朵百姓欢迎得很啊”,其实就是内涵马老头的。只是秦科长没听明白刘书记的弦外之音。

秦科长见过长玉杀猪,长玉杀起猪来稳准狠,巾帼不让须眉,但没见过她宰羊。据说长玉宰羊别具一格,匠心独运,她不是放倒羊杀,而是骑羊而诛,大伙给她的杀羊法儿起了个雅名叫“杀跑羊”。只见她口衔尖刀,双手持羊角,稳稳骑在羊身上,待羊跑动起来,飞起尖刀直入羊喉,羊不倒而趔趄前行许久,鲜血梅花一样一路绽放。有男职工也想效仿,结果手头失准,刀扎进自己小腿肚,差点弄成残废。

秦科长来到屠宰场,听见羊咩咩,没看见长玉杀跑羊,却看见她和所里的宣传委员小靳在交谈着什么。长玉穿着人造革的长围裙,脚套橡胶长靴,手里不是尖刀,而是一本书。

小靳是畜牧专业大学生,和长玉前后脚到所里,两个人都是新人,人生地不熟,本就有天然的抱团取暖的动因,加上组织上把两个人编为互助小组,相比其他人,两个人关系要亲近许多。小靳和长玉走得近,秦科长是知道的,秦科长也知道食品所里的职工尤其是彭会计私下取笑自己老往所里跑,是打长玉的主意。秦科长心里生气:老子一个名牌大学生,啥样的姑娘没见过?

秦科长还真是一心为事业,他一直以发现了长玉这个大典型坯子为荣。既然典型今后能做大,就要跟踪培养,她越有名气,自己的识人之功也越大。秦科长担心的是,长玉是一个农村女孩子,突然遇到一系列的好事,会不会发飘?她长得又有那么点特色的漂亮,会不会让小伙子们惦记,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弄不好,她这正面典型就成反面典型了。

秦科长是铆足了劲要把长玉推广成省里的典型,甚至全国的典型的,他不能容忍自己辛苦挖掘好不容易上下认可的典型毁在一些小节、小情绪、小事情上。所以,他明知道彭会计一伙子人私下传他像一只苍蝇在盯着长玉身上,也不辩解,甚至主观上还愿意形成这样的局面。你们不是说老子叮吗?好,就是这样。我看那些半大小伙子们忌惮不忌惮公司的科长,敢不敢对长玉胡来。

食品所只有刘书记明白秦科长的用心,刘书记自然希望长玉名气大,在这一点上,他和秦科长的愿望是一致的。不过,刘书记眼光看得更长远,更注重精工细作,他不仅需要一个质朴的女屠宰工,同时要的还是自己亲手培养的有文化的女半边天。为此,刘书记专门安排刚进所里的文化程度最高的宣传委员小靳与长玉结对子,一帮一,一对红。刘书记让小靳帮带,不仅仅看他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更看重的是他普通话说得好。长玉早晚是要到县上省里介绍经验的,普通话说不好让人觉得土气,不像个标兵榜样。刘书记也考虑过两个人走近了,会不会像秦科长担心的那样“要是俩人搞到一起就坏了菜”,刘书记的结论是不会。一来长玉是临时工,初小毕业,小靳是吃商品粮的,又是大学生,身份悬殊,二来长玉人高马大,比小靳高出半个脑袋去,年龄还大三四岁,差距太明显了。刘书记自信不会误判这两个小青年的形势,也比别人更懂秦科长的心。秦科长年轻有为,他怎么会叮长玉的缝,长玉一只五彩金蛋,又哪来的缝让人叮?只有彭会计那样的猪屎脑子才会觉得秦科长想占长玉的便宜。刘书记心里是有分寸的,况且,从以往的情况看,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他一向是看破不说破。

小靳见秦科长走过来腼腆地一笑,想溜走,被长玉一把拉住。小靳就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睛不知往何处落。长玉这么伸手一拉,秦科长就感觉不那么好了。刚想说什么,就见老马头歪歪倒倒地向猪食槽挺进,稀里哇啦地吐起来。他这一吐,秦科长也觉得一股酒劲直往上顶,也跟进到猪食槽,耳朵里直听得一头头猪兴奋得哼哼唧唧乱叫。

秦科长的感觉是对的,小靳长玉的确有谈恋爱的意思。小靳在大学里是文艺社团骨干,吹拉弹唱打球照相样样在行,而且写的诗歌还在报纸上发表。按说他毕业分配错不了,他同学最差也分到县级城市的畜牧局之类的事业单位。可他有难言之隐,填写分配志愿时,只写了“到艰苦的地方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结果就分配到了山区公社的小食品所。食品所说好听了是食品所,其实就是一个屠宰工厂。门市部把农村上缴的牲畜圈起来,该送县上送县上,节日宰了牲畜,凭票证供应给居民。小靳在粗声壮语的环境中,丝毫体会不到这里需要自己。

幸好长玉来了。小靳不仅仅辅导长玉学政治,还灌输些文学艺术知识,让长玉不自觉地对自己的粗糙感到羞愧。小靳也不知用什么办法弄了些世界名著给长玉。长玉一个初小毕业的农村姑娘,哪里经受得住文学艺术的浸染?很快就迷上了故事里的故事。

小靳的普通话教育也收到了效果。长玉看了书爱在所里半大小孩面前显摆,她会用普通话而不是地方方言背诵书里的故事:“这是六月的一个炎热的晚上,窗户全部散开,百叶窗却是半掩着,为的是有些凉意。神学院长蒙莫尼神父停下笔来,慈祥地望着埋在手稿里的那一头黑发……”

长玉的声音与广播里的播音员还是有很大差异的,听起来让人发笑。每当这时,她就会拿书作势一打,把大家撵开,自己也爽朗地笑起来:“懂什么?这是流氓……”小子们更是一阵起哄,给她起了个“女流氓”的外号乱叫。

长玉还买了把凤凰琴,傍晚时冲了凉,就披散着湿发坐在院子里叮叮咚咚弹,听不出弹的是什么。有时还边弹边唱。所里的职工很惊讶,都说没想到一个农村姑娘这么有才,性格也好,整天嘻嘻哈哈的,不知道愁字怎么写。

长玉还真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样,愁字怎么写也是知道的,否则,不是个傻大个儿吗?长玉自幼丧母,五岁即与父亲相依为命。在生产队要多挣工分,必须要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的劲头,干活不惜力。长玉父亲有句口头禅,“力气嘛,今天去了,明天就回来,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只要豁得出去,力气越使越长”。长玉父亲不担心长玉偷奸耍滑,只是担心她心眼太实诚,处处吃哑巴亏。去食品所之前,他反复告诫长玉,要懂得感恩,要知足常乐。鲤鱼跳不了龙门,农村人还是可以跳出农门的。长玉父亲最后说:“说到底还是屠户,一个女孩子哪能一辈子杀猪呢?话说回来,你不把猪杀好,猪就困住你了。”

长玉不是一个矫情的女孩子,她懂得人情世故,只是不愿去琢磨人情世故,她只想简单快乐。可是生活中简单容易,快乐就难了。而且,一天到晚乐,那不是傻子是什么。小靳就不快乐,她能看出来。小靳不快乐,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下午,刘书记把长玉叫到办公室。长玉进屋时,秦科长正开门出屋。长玉看见秦科长脸上挂着既高兴又忧郁的表情,心里很是不安。长玉对秦科长是感恩的,从心里把他当恩人。外面的议论也听说了些,但秦科长是什么人,她心里还不清楚?因此从没放在心上。

刘书记跟出来说:“好事,秦科长写你的稿子,发表在地区日报上,地委王书记和方专员都有批示,要求组织材料班子整事迹材料,往省里推。真要推成省里典型了,临时工就转正,转干也不是没可能,所以,你要好好谢谢秦科长。你去送送。”

秦科长因为赶时间,公司的车一时来不了,只能去坐长途汽车。长玉看着秦科长,秦科长说:“县里来电话,说要和地区一起弄材料,把我抽过去了,明天就报到。”

秦科长边说边和刘书记握手道别。出大门往东走了一段路,秦科长让长玉不用送了。他说:“我有句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长玉点点头。

秦科长欲言又止。

长玉杀猪的劲头上来了,说:“您是想问我和小靳的事吧?”

秦科长没想到长玉这么直接,直接得不知怎么接话。

长玉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不能在一起吗?”

秦科长说:“那倒不是。我找人外调了一下,小靳家有海外关系,如果你们在一起,事情就复杂了。”

长玉愣了一下。

秦科长说:“实话说吧,长玉,你们俩要好下去,下一步往省里推荐就麻烦了。我的意思是,你们……”

“绝对不可能分开”,长玉情绪一下激动,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她说,“实在不行,我就回生产队。农民种地总管不了吧。”

秦科长说:“你冷静点儿。你回生产队就是个记工分的,说不定还要调整,你想想,要是那样,小靳是不是还愿意继续和你好呢?他到底怎么想的你知道吗?总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长玉没有想过这些,一时有些茫然。秦科长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好好想想,别感情用事,我都是为你好。明天我打电话来,你把结果告诉我,我好对上面有个交代。”

秦科长说完话,朝长玉扬扬手就转身走了。长玉望着秦科长的背影,发现他瘦高挑的身子略微有些佝偻,凌乱的头发闪着花白的颜色,感觉是一株池塘边上的苇秆。长玉以往都是仰视领导一样对秦科长,这个时候才真正注意自己恩人的模样,这种感觉很不好,长玉就哭了,哭了一声,又怕人笑话,就走到街边冲着墙把眼泪一颗颗憋回去。

刘书记这会儿也在和小靳谈话。刘书记对小靳说:“秦科长告诉我,你和长玉在谈恋爱,我说荒唐,谈个恋爱很正常嘛,再说了,他俩是组织安排的一帮一互助小组,关系近乎点,还不一定是恋爱。”

小靳脸红了。

刘书记不动声色,说:“听说你们家还有海外关系?怎么没见你向组织说明呀?当然,有海外关系也不一定政治上就有问题。”

小靳一听这个,瞬间就破防了,连忙说:“没和长玉谈恋爱,我们就是一般同事关系,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辜负书记的信任的。”

刘书记满意地说:“我就说吗,小靳还是有觉悟的。别把海外关系的事当回事,有我在,你放心干事就是了,不会有人揪你小辫子的。”

刘书记三言两语,就让小靳彻底缴了械。

小靳与长玉的爱情本身就是私下进行,加上互助组的掩护,更是没人察觉,要不是秦科长火眼金睛,从他们拉手之间看出端倪,说不定发展下去还真成了夫妻。

小靳因为刘书记的敲打,彻底断了心思,主动找长玉表明态度。长玉开始不相信,但看见小靳往日热情洋溢的目光变得寒铁一样冰凉了,就信了。长玉一口痰啐在地上,冲着小靳扔出两个字:怂货!

长玉很伤心地把消息转给了秦科长。秦科长安慰了长玉几句,说:“这样的结果,事情一下就顺了。”事实也是如此,没过多久,长玉就被省里表彰为女工典型,不仅转了正,还调到县公司工作。秦科长也因此受到地委王书记赏识,正式调入地委工作了。

长玉临走前,食品所欢送她,大家放开喝着食品所马师傅刚酿出的粮食酒,很快就倒成一片,酒量不大的宣传委员小靳最亡命,谁也拦不住,结果当即被送到卫生院洗胃。那天,长玉该喝的都喝到了却没喝倒,在席间还大声用她的地方方言普通话朗诵:“不管我活着,还是我死去,我都是一只牛牤,快乐地飞来飞去”。

长玉这次朗诵大家没有笑,因为她在说快乐的时候,声音却是悲凉的。酒席散去,长玉回到宿舍就疯了一样弹琴,抽泣声和着听不成调的曲子响了半夜。女职工敲不开她的门,都聚在门口,彭会计说:“长玉这孩子心里苦呀!”

彭会计的话引来一阵叹息声,但很快就湮没入那门缝里挤出来的琴声里了。

长玉调走,最高兴的是刘书记的老婆,她仍念念不忘她的表外甥女,天天在刘书记耳边聒噪。眼见着年关到了,公司并没有从下面选拔领导,反而裁撤了两个领导岗位。刘书记甚为失落,就徇了一回私,让表外甥女顶了长玉的缺。表外甥女倒池没给刘书记丢脸,虽算不得好屠宰工,却算得上任劳任怨的打杂工,一天到晚,谁都可以使唤她。

刘书记工作之余,仍少不了迎来送往。有一次公司来人,刘书记正致辞,忽然眼歪嘴斜,竟然中了风,幸亏大家送医及时,才性命无虞。刘书记从卫生院回来,右手乏力,走路划圈,坚持工作已很困难,只好提前退休在家休养。刘书记的小孩在外地工作,家里大小勤务都是表外甥女帮着打理。老两口很感慨,说:“养儿养女有什么用?还不如一个表外甥女。”

有年除夕夜,食品所职工照例在会议室会餐,边吃边等黑白大电视里播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酒醉饭饱,晚会也开演了。到马季表演“宇宙牌香烟”的相声段子时,有人忽然跑到电视前,用手指着荧屏上的英模观众席大声说:“长玉长玉,快看这不是长玉还是鬼呀!”

大家一看,果然是长玉。长玉头发花白,面容和气,微笑自然,怎么也看不出女屠宰工的神态。大家开始八卦长玉的经历,也有人学着她的声音说“流氓”。彭会计读大学中文系的孩子很快从大家杂七杂八的回忆中理出线索,他忍不住指出长玉朗诵的是爱尔兰女作家艾捷尔·丽莲·伏尼契的《牛牤》里的话,并把小说的故事说给大家听。小伙子最后说:“我敢肯定小靳与长玉关系暧昧,绝对是地下爱情。”。大家闻言面面相觑,才想起这样解释,当年宣传委员小靳在送行宴上为什么喝躺下就说得通了。彭会计说:“当年我还以为秦科长打她的主意呢!秦科长也多年不见,不晓得他现在咋样了。”

彭会计说起秦科长,不知是不是酒精的力量,她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少女般的羞涩红晕来。

至于那个小靳,改革开放就移民新加坡了,好像跟着他大舅做什么生意。不过,大家伙儿对他的模样已经模糊得没有什么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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