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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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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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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思想的表情丰富多彩

——小说创作主题浅谈

作者:程文胜

哲学的底色

作家铁凝说,“小说对读者的进攻能力不在于诸种深奥思想的排列组合,而在于小说家由生命气息中创造出的思想的表情,以及这表情的力度、表情的丰富性。”所谓思想的表情,实质上是指小说主题的呈现方式。这个概念在她的短篇小说《哦,香雪》中得到很好演绎。她描绘的乡村、火车、卖鸡蛋换铅笔盒的少女……清新、清纯、青涩,细节打动人心,语言充满诗意,眼睛深藏思想,在我看来,这是很少有人逾越的高度。

思想是人们一切行为的基础,是认识此岸到彼岸、实然世界到应然世界的思维结果。思想的表情,便是覆盖在这些结果上的轻纱,是世间的景象、流动的故事、人类的命运。

高明的小说一切止于故事,思想不露痕迹却直逼人心,不显哲思却引人深思。而低质的小说往往或空洞说教,或陷入俗事,或炫耀技巧,或假装深沉,生怕读者轻视、怠慢、误读了自己和作品。从这个角度看,小说家需要技巧但不能归于术,需要深刻但应归于道,换句话说,小说家都应该是哲学家。

不只是小说家如此,所有艺术家到最后都会从技能、技术、技艺走向问道、求道、悟道的征途,茶艺师从茶禅悟人生、武术家从无招胜有招、医药家从治病到济世、政治家从有为到无为等等,都是期望从具体到抽象、从具象到空相,寻求对世界万物的深度认知和精神皈依。

参透了生命和生活的真谛,再回头写作,纯熟的技术就把思想包裹起来,思想的表情从而丰富多样,景象就有了生活的灵性,故事就有了通往人心的桥,命运就有了人性的底色。

独特的视角

思想的表情五彩斑斓,有着明亮的、阴暗的、晦涩的、隐喻的、清晰的、混沌的各种调子,总会通过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心觉刺激你、挤压你、冲撞你、陶醉你、融化你,甚至颠覆你的全部经验和认知。

可当你回头再看时,你看到的只是小说本身的文字和讲述,完全看不到思想的本质和锋芒,你感受到的只是你联想到的,你收获到的只是你沉思过的,是你在阅读过程中不断选择、辨识、认同、印证自己人生体验和价值判断的结果。这不仅是人物命运和故事迷人,更多的是深藏于故事的主题思想力量。

思想的表情显而易见,问题在于小说怎样向读者发起进攻并使之缴械来发现认同你的思想?小说的视角至关重要。从哪个角度切入并吸引牵引读者的视线和思绪,应当是作家首先考虑的问题。

优秀的作家总会用超出常人常识常理的独特视角,来展现生活现象、揭示生命意义。就人物视角来看,新、奇、幻的视角必然引导读者去发现新奇幻的世界。君特格拉斯《铁皮鼓》的视角是通过一个侏儒之口讲述,福克纳《喧哗与骚动》的视角则是由一个白痴班吉叙述所见所闻,等等。无论是历史的、现实的、意象的、魔幻的,视角都渗透着作者思想的敏锐度和洞察力。

中国作家对视角问题一样重视。同样写乡村,鲁迅的视角源自世界眼光,是从社会变革的时代高度看乡村,卑微的阿Q、孔乙己、祥林嫂等因此更具深刻的人性力量和悲剧意味。赵树理的乡村,则是自下而上从社会底层看大千世界,鲜活的小二黑、李有才因此更接地气更具亲和力,他也自此开创了山药蛋派的文脉。自下而上或者自上而下的视角,都把乡村和世界联系起来了,这种无缝链接的力量,恰恰源自思想的觉醒和人性的觉悟。

假如视角是从世界看世界、从乡村看乡村呢?前者形而上,后者形而下,实质上陷入了自我唯我的泥淖。

有的小说家编故事超现实超魔幻,丝毫不食人间烟火,写俗事超精致超写真,仿佛工艺档案,这些不能说不好,但就像一座装满奇珍异宝的暗房,如果不透一丝空气和光亮,与坟墓和冻土有什么分别?

安静的叙述

思想的活力不在于本身的爆发力,而在思想隐忍之后引爆读者的爆发力。读小说名家汪曾祺、史铁生、沈从文等大家的作品,我们大都能体会到一种安静的叙述感,这种安静是惊涛骇浪之后的安静,不是故作深沉的悲鸣。

思想是理性的,表情是感性的。小说要用准确的语言动态地构建思想的表情,自然需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在轻声慢语中调动读者的感觉和体验,来激发读者的想象力并求得共鸣。所以小说的语言不能太华丽,也不能太粗鄙。太华丽的辞藻会分散读者的注意力,抵消思想的锐度,太粗鄙的文字则会丧失文学的趣味,引起读者的厌弃。

华丽的语言似乎没有超过《伊利亚特》的,曾有小说家模仿荷马史诗瑰丽铿锵富有韵律的语言写作,但由于混淆了诗和小说的界限,既没有立起人物的形象,也没有传递出清晰的思想,只是显示了作者的文采,恰恰小说看重的并不是作者的文采。相对厚实的生活和深刻的思想,文采显得太轻飘飘了。

也有小说家模仿西方小说的语言,句子拐来拐去,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如果懂点外语就知道,看似新奇的语言,不过是翻译家的语言,而不是原著作者的语言,半生不熟的东西自然会败胃口。至于粗随的语言,则是不加选择地把市井俗口脏口照单全收,美其名曰原生态。老舍先生的小说语言都来自生活,通俗易懂,看似原汁原味,但每句话都经过了精心提炼,质朴的底色上容不下一丝污秽的脏点。

小说呈现思想的表情,但不是阐释思想,不是讲道理。真正的好叙述,应当是还原思想的本色,把所要表达的思想彻底碾碎揉进文字,然后质朴而又坦诚地促膝讲述,话是话、理是理、情是情、事是事,思想的表情变得混沌,而思想也将因此具有重构的多种可能性。

笔下的责任

小说主题思想是化真实为虚构的真诚表达,隐含着作家对客观世界的观察、认识和反思,这使得思想的表情更具有隐喻象征性,特别需要作家具有社会责任感,始终保持一颗对文学的敬畏之心。作家绝不能借口创作自由而放纵滥情,更不能在表情的面具下隐藏与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相背离的暗流。

小说《人鼠之间》的作者、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约翰.斯坦贝克曾说:“作家有责任揭露我们许多疼痛的错误和失败,把我们阴暗凶险的梦打捞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以利于改善。同时,作家受委托宣誓和称颂人类既有的心灵和精神的伟大能力,面对失败不气馁的能力,勇敢怜悯和爱的能力,在与软弱和绝望进行的漫长战争中,这些是希望和竞争的光辉旗帜。”

对作家而言,这种社会责任感不只是建立在朴素的良知上,还需要具有更高远更广阔的视野,心中有时代潮声,眼中见时代精神,让作品在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先进文化上发挥作用。恰如《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的:“检验一个作家的主观愿望即其动机是否正确,是否善良,不是看他宣言,而是看他的行为(主要是作品)在社会大众中产生的效果。社会实践及其效果是检验主观愿望或动机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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