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羊毫（三首）

           程文胜

     鲜花考

所有的娇艳欲滴

都为迎合一种心情

颜色、姿态和气味

构成买卖关系

毫无疑问，时光飞逝

鲜花存在的本质

只是把扎根泥土的凋零

化为登堂入室的枯萎

野花也在墙角盛开

蜂舞蝶恋，即使我不发现

也在独自鲜艳  

     羊毫笔考

搦管划下粗条细线

如竹沥青液，羊喷鲜血

无非蹄踏污泥积一洼雨水

枝叶交错透一丝凉风

有时纸先死，有时笔先弃

竹管有节身圆而耿直

笔锋聚力丝滑而柔韧

从作坊到案头，时间距离

比竹出山林、羊离肉铺更久远

纸是白的，线条是黑的

笔不识字，也不懂风云

但能感受手指的温度

以及提按挤压的劲道和脉动

一只羊毫笔的大写意

恰似宰杀竹林与羊群的弯刀

相同的宿命，成就彼此

     眼镜考

维特根斯坦说“语言即世界”

哲学从此拨云见日

树脂或水晶，磨成薄片

让视力所及皆如语言

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混沌

年轻时常以颜色镜片

甚至只是鼻梁上一副空镜架

张扬个性契合梦幻精神

如今半百，力睁双眼

花镜度数与时间竞赛

只想把一些司空见惯的事物

看个真切

镜片里的隐晦或清澈

如词语却带有方言的意趣

上帝也未必听得明白

如同阳光下戴花帽的小女孩

镜片后的眼睛

看起来比星空更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