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已是深秋。
深秋的故乡,山根堆满了黄橙橙的野菊,山上的桦栎树叶儿黄了,枫叶红了,河堤的杨树几乎成了光杆,田间地头的柿树渐渐地落光了叶子,缀满枝头的柿子全方位地暴露了。
故乡如今地广人稀,林密草丰,成了鸟和小动物的天堂。喜鹊成群结对地站在杨树枝头,欢快地“喳喳”叫着;山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慢悠悠地在柿树上品尝着大自然的恩赐;吃饱了柿子的乌鸦静静地站在电缆上,看着冷清的乡村沉默不语。守望着故土的老人,在暖洋洋的太阳下,蹲在地头抽一锅香喷喷的旱烟,抬眼望一望寂静的原野,慢腾腾地割着红薯蔓蔓,拿起锄头,挖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摄影爱好者成群结队,蜂拥而至,拿起镜头,对着成熟的柿子,寻找最美的角度。故乡的柿子,成了深秋天最美的风景。
俗话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核桃柿子六七年。”柿树不娇贵,十分好活,六七年就可以挂果了。故乡人在田间地头,路边庭院,河堤坡根,凡是适宜栽柿子树的地方都广为栽种。
故乡柿子品种也不单一,有尖顶柿子、锅板柿子、四方柿子,火罐柿子等。最有名的就数社溜黄柿子。故乡有句熟语说得好,“社溜黄,一包糖,过来过去都爱尝。”社溜黄柿子是故乡柿子中最好的品种,是故乡人馈赠嘉宾最理想的赠品。
柿子在故乡得到了充分开发和利用。故乡人用柿子酿酒、酿醋,故乡的柿子醋“绿色”、“环保”,不添加任何成分,依靠传统的酿造工艺,现在上了市上的非物质文化名录,得到了很好的传承与保护。
故乡的柿子馍十分诱人,把熟透了的柿子洗净去皮后,掺进玉米粉或者面粉中,烙出来或蒸出来的柿子馍,红中带黄,甜中带香,是最好的农家食品。
中秋节前后,故乡的社溜黄柿子和锅板柿子就可以采摘了,人们把金黄金黄的社溜黄柿子和锅板柿子摘下来,放在温水锅里,用食用碱水“暖”(浸泡)一个晚上,“暖”到第二天早上,柿子就不涩了。“暖”出来的柿子,脆脆的,甜甜的,可口宜人。过去食用碱稀缺,人们舍不得用食用碱,就用草木灰“暖”。小时候,缺少吃的,偷一些社溜黄柿子,埋在河泥里,过上三四天,再从河泥里挖出来,用河水洗净,就可以直接下口吃。
故乡人把尖顶柿子削成柿饼,挂在屋檐下,风成半干后,放进土罐里,柿饼就会潮上一层厚厚的霜(一种有机霉)。外行人不懂,还以为柿饼上面粘的是白面。白生生的柿饼,看着就眼馋,吃到嘴里,甜甜的,有些嚼头。
俗话说,核桃要打,柿树要挟。挟柿子相当于给柿树修了枝,来年柿树才会结得好。挟柿子的时候,都要在柿树顶上留一些柿子。小时候不懂,问大人,大人说在树上留一些柿子,就把树“刊”住了,来年柿子才能结得好。当时将信将疑,后来慢慢地长大了,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鸟是树的医生,给鸟留些过冬的食物,鸟就能消灭树上的害虫。
柿子在困难时期是维系人际关系的纽带。人们把挟回家的柿子倒在屋顶铺着的玉米杆上,再在柿子上面盖一层玉米杆。家里来了客人,主人就会从屋顶拾一些柿子,在太阳底下晒一会儿,不冰了,招待客人。谁家有柿树,大家就羡慕。谁家屋顶倒着柿子,大家就跟他套近乎,有事没事就到他家玩,盼着吃一个软溜溜、甜丝丝的柿子。
故乡的柿子熟了,童年的往事就会涌上心头。小时候,缺吃少穿,肚子经常饿得咕咕叫,忍不住偷偷地爬上邻居家的柿树,被邻居家的老爷爷逮了正着,老爷爷把我用牛皮绳捆在他们家的柿树上,引来了不少围观者,老爷爷黑着脸,厉声地问,还敢来不?我羞愧地低着头,怯懦地说,再也不敢了。父母感到很丢人,也不管我。等到天黑了,老爷爷才放我回家。经历了此事之后,哪怕肚子以后再饿,再也不敢偷鸡摸狗了。如今故乡大部分人都进了城,故乡现在已经衣食无忧,稀罕柿子的岁月一去不复返了。童年的经历成了今生今世最宝贵的财富,另我刻骨铭记,永生难忘。
故乡的柿子又熟了,成熟了的柿子现在自生自灭没人摘,挂在枝头成了鸟和小动物的美食,也成了故乡秋天的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