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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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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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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山巅巅的油茶花

深秋的午后,我和父亲沿着一条坎坷不平的羊肠小道,缓缓地爬上了老家屋后的一座“人”字形的山顶上。站在高高的山巅上,我极目远眺,收割后的稻田纵横交错,空空荡荡,漂亮整齐的房舍大多傍山而建,偶有炊烟从房顶袅袅升起,安静祥和。眼前,山林依旧苍翠,一阵风吹过,几片黄叶悄然而落。突然,一小片碧绿的油茶树却十分引人注目,浓浓的叶子里面开满了洁白的山茶花,耀眼夺目。花儿虽小,但瓣很白,像雪,蕊儿是蛋黄的,如玉。寂静的山巅,瞬间热闹起来了。走近,可见蜂蝶飞舞,一股清逸恬淡的香味伴着风儿扑鼻诱人,春天般的气息仿佛跨季而来。

“茶花开了……”父亲也惊呼。听着这苍老的声音,闻着这秋天的香味,我的思绪穿越,穿越。许多年前的关于茶籽树的故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

那绿里透红的茶砣砣,那黑黝黝的茶籽米,那金黄发亮的油花花……

山茶树四季常青,老家甚多。有成块的,那是人工种植的,但大多是夹杂在其它杂树之间。霜降前后是采摘茶籽的最佳时节,早了籽儿泛黄,出油率低,迟了果子皲裂籽儿掉落。

父亲在前,戴着草帽,挑着两个大箩筐,母亲在后,挎着背篓,里面藏着几个蛇皮袋,肩上扛着一杆长竹钩,我那时还小,拎着一个布袋子,左顾右盼,随行的还有左邻右舍的大人和孩子们。乔装改扮,说说笑笑,宛如一支出征沙场的游击队伍。

小鸟啁啾,风影婆娑,静谧已久的山林喧闹起来了,青里透红的茶球儿绽开了欢快的笑颜。

父亲年轻、彪悍、敏捷,只见他瞄准一个大的树杈,一脚向上抬起,稳稳地踏在凹处,双手拽住一根略大的枝条,勇猛发力,宽阔的身躯就牢牢地立在树上了。脊背倚靠着树杆,一手拢住枝儿,另一只手迅速地把茶球儿捋入篓子里。

如遇长在峭壁岩缝上的茶树,父亲就站在树下,猛的往上一蹿,攥紧枝桠,使劲往下压,有时身子还悬着,不过茶树韧性强,不担心会摔倒。我和母亲便疾急地将一颗颗壮圆的球儿采摘下来。在父亲看来,这果儿虽不比苹果、梨子,却是一滴滴黄灿灿的茶油,一杯杯生活的琼液。

母亲也不甘示弱,瘦弱的身影整日在茶林里穿行,一会用手,一会用钩,荊棘划破手指,藤蔓搅乱黑发,全然不顾。我则东张西望,总想着在哪个角落里寻着一株长满猕猴桃的树儿或毛栗子,贪会儿玩,解解饿和馋。

日落西山,采摘的人们才从林子里钻出来,满满的收获,甜甜的笑……

茶球儿收摘回来后,须放在坪地炙晒一个星期左右。夜晚,父亲便在火塘边架起一个大圆簸箕,中间铺上小山丘似的开了花的茶球儿,父母和我们姊妹几个围着大簸箕拣茶米,为了便于拆选,旁边的柜子上还需点上2盏明亮的油灯。这时,我便享有了不做作业的好处,专心拣茶米。黑狗把门,猫儿也咪咪地蹲在火旁。炉火,亮光,笑声,拆选的窸窸窣窣之声宛若一首钢琴协奏曲在院房里冉冉升起来。

母亲一边吩咐注意事项,一边吟唱着她执爱的山歌。手在动,口在哼,婉转的歌儿透过糊纸的窗棂,穿过重重夜色,消逝在远方。

有时,一觉醒来,我迷迷糊糊,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父母在窃窃私语,咯吱之声不断。我想,他们是为子女,为生活,去除的是杂念,是焦虑,选出的是快乐,也是微小的幸福!

待到榨油的时候,甚是繁忙,父亲一大早就要将满满的七、八筐茶籽运送到十里开外的油坊,母亲则忙着张罗饭菜和柴火。榨油的工序繁琐,焙籽、碾粉、熟蒸、制饼、上槽、压榨等。出油率与师傅技艺,帮工细致紧密相关。因此,父亲在帮衬时总是三番五次地询问师傅,恐有疏漏,还不时递上香烟茶水,父亲心神忐忑,似乎总不放心。只有当色泽金黄的茶油源源不断地从紧缩的茶饼里溢出流入桶子里时,父亲才如释重负。当师傅拍着父亲的肩膀说:“好油呢!”父亲才又咧开嘴唇,笑出声音,紧张的神色终于舒展开来。

茶籽油色清味香,营养丰富。可父亲舍不得留着,全卖给了别人,贴补家用。

在那个贫苦的年代,父亲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父亲仍在,母亲却远去了。这山巅巅的山茶花依然娇艳如初,静静地守候在故乡的原野上,见证着岁月流逝,山乡巨变。



多么洁白的山茶花,多么质朴的山茶树,虽没有白杨的伟岸,杨柳的妖娆,但你不择土壤,吸雨露,吐芬芳。这正像故乡的父老乡亲,扎根于脚下的土地,用勤劳的双手,默默耕耘,不求索取,妆扮着故乡的山水,闪亮在故乡的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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