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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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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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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屋,新屋

        一

记忆中新屋村破烂不堪,找不到一栋新屋的影子。那栋断壁残垣、结满蜘蛛网的老祖堂,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地葡蔔在那里。穷得响叮当的村民连自己的温饱都难以解决,又哪能顾及一代代先祖列宗的感受。在我幼小的心里,新屋村名不符实。至于何谓取之新屋,村里没几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村庄不大,也就十来户人家。村旁一条小港呈半弧状将村庄紧紧围住,两座横搭在小港上面的石板桥,就是村民出行,劳作及通向山外的路。小时侯有多少次我们去山里砍柴、放牛行走在晃悠悠的小桥上。只是到了后来马九公路的贯通,那两座石板桥走的人才渐渐稀少,舍弃原先高低不平曲曲折折的小路而被马九公路所取代,从而变得车水马龙起来。新屋村很多陆陆续续建起的房子,并没有与祖堂形成一成不变的风格,极不搭调地散落在祖堂的四周。

祖堂还是原来的祖堂,几经风雨,年代久远,抵不住岁月对它的浸蚀,垂垂老矣,象一个风烛残年的病体,瓦屑遍地,几处掉下们横木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能挡风避雨的几间房也早已被村民瓜分占用,放些犁耙水车等零零碎碎的物件。只是到了过年,有点觉悟的村民把正厅滕出来打扫一番,过年祭祖,春节拜谱,平时凄凉的祖堂在这两天才热闹起来。每年的岁火夜,村民散漫的心此刻被暖和的岁火燃烧起来,也只有在这一天似乎更关注祖堂的命运。祖堂太老了,重修?改建?年年的正月初一被提上议事的历程,年年又被不了了之。

归根结底一个字“穷”,大多数人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个只有十来户人烟的小村庄要重修一座祖堂是多么困难,有些兄弟分家后仍然挤在一屋檐下,自己的事都顾不过来呢!村民在艰难度日,也只有眼睁睁看着祖堂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

新屋村原本是个大村,从祖堂的原貌就看得出来。祖堂有三进厅,前面有万年台(戏台)。听老人说,村里共四大房,仅一个房就能搬出四十多根长矛,也就意味着这个房有四十几个青壮年男丁。不知是什么原因,村子在渐渐地败落,人丁在慢慢减少以至现在才剩下十多户人家。村子的周围一座座荒基成了村民的菜园地,从多处残留的米把高的断墙就可处想像村里在若干年前的兴旺。村里发出去的两支形成的村落也比新屋村大得多。是什么原因让村如此颓废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祖堂在呻吟,村子在艰难中延续!

穷,让人萎靡不振;穷,让人心涣散,分崩离析的心就连外村的人也看得出来,以至于邻村对我村林权的侵入也变得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邻村人浩浩荡荡手拿斧头柴刀在村里对面的暗山上,在山的中段自山顶而下划了一条永远难以抹去的界河,这条界河到现在让人看了还揪心。“煮豆燃豆萁,豆在火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煞何太急?”要说这个邻村在祖上都是亲兄弟,只是到了后来分了几个小村庄,年代久远了,感情也就疏了。在改革开放前,吃大锅饭时两村又并在一起成了一个村庄,两村的财产共享。其实两村就隔着一条小港,站在港边就能呼喊到对方的名字,对方听得真真切切。踏过小桥,两村人互相走动,红白喜事没有分彼此,都是共同帮忙操办。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一场深刻的变革颠覆了解放以来固定的生活模式,吃大碗饭留下的财产如何分配?矛盾浮出水面,两村人的心态泾渭分明。山村,田地都想多争一点,同族同宗的亲兄弟变成了仇人。一个十多户的小村庄面对几十户的兄弟村咄咄逼人的气势,也只有忍气吞声。

“年年正月初一造祠堂,”这句话经常在妇孺口中吐出,有些诙谐,多少有点无奈。俗话说:“子孙无福,怪神怪屋。”每一年春节出方后全村老少聚在破败的祠堂里,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讨论修造祖堂的事:怎么建?怎么分摊资金?说到钱就是无法垮过的坎!

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全村人省吃俭用,有粮出粮,无粮出力,咬紧牙关,终于将古老的祠堂修缮一番,在大多数村民的意愿下,将原来向东的大门移至了向南,改变了坐西朝东的格局。穷,也让村民渴望思变,希望祖堂调转了方向也会转来好运。祠堂建起来了,却是摆酒庆贺的钱都拿不出来,相当于现在的大摆筵席,四山八坞族人蜂涌而来,当时寒酸得仅仅摆了一桌酒菜款师傅,更不用谈如今的鞭炮声声,烟花漫舞了。建起来的祠堂虽然比原来小了很多,但比起原来黑不隆咚的模样还是光赏多了。

一个村庄的祠堂,是一个村的文化和凝聚力之所在;从一座祠堂也反映出一个村庄的势力和兴旺发达程度。望着矗立在村中心的祠堂,村民的脸上绽露出笑容,犹如搁在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周世伯侨封杨侯,子孙心异姓杨标,四知清白传杨震,四世三公炳赐彪……”要想追溯杨姓的来历,又是如何传至九山繁衍生息,我们也只能凭一些断断续续,口啤相传的残缺信息去了解和探究。

杨姓在九山一直是大姓,自伯侨公被封候,杨姓子孙枝繁叶茂遍布全国,据传九山杨姓系杨继业兄弟一派繁衍而来,属于东汉名臣杨震后代。在明朝的大迁徏中,有稳庄、稳节、稳清三兄弟自山西洪洞一路爬山涉水,避乱江南,从金门岭最后选择定居都昌。九山杨姓来自三兄弟中的老大稳庄公,然后他又生了三兄弟德甫、怀甫、达甫,而新屋村出自德甫一脉。至今稳庄公的墓依然保存在村东的港山上,值得我们杨姓子孙的年年凭吊。

翻开斑驳的历史,追寻着先人留下的痕迹,多多少少还是能找到新屋村发展的脉络。如果是站在高处望新屋村,它的地形就象一只展翅飞翔的凤凰,而新屋村正好座落在凤凰的翅膀上,而凤头正对着东面的暗山,更奇的是暗山又象一头威猛的雄狮在滚绣球,至于村庄为何选址此处,我们的先贤祖人自有一番考虑。“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在凤凰栖,”新屋村处凤凰朝阳之地,喻示欣欣向荣,我猜想就是这个意思了。但它的建村年代呢?我不得而知!据老人传说居住在九山的余源里有户人家养了头猪,经常跑到罗磨地刨地,刨出了一对罗磨来,而罗磨地正好是罗磨形,余源里的人觉得这就是一个天机或冥冥中注定,相约来到此地建村落户。后来又有人看中港对面的凤凰地,也搬迁了过来,由于罗磨地建村在前,新屋村建村在后,故此取村名新屋。自此,余源村在九山消失,搬迁而来的两个村在竟相发展。

新屋村在慢慢强盛和壮大,也在不断地扩张土地,令罗磨地村民心有余悸,卧榻之侧,既容他人鼾睡。他们请地师在村前的小港上造了一座高桥,它犹如一把剑直指新屋村的心脏——祖堂,自此,新屋村开始衰败,人丁慢慢减少,那只受伤的翅膀再也载不动新屋村的腾飞!

一段传说,诉不尽的哀怨,我们再也找不到其它令人信服新屋村沉沦的理由。往事如烟,历史总在不断向前发展,恩恩怨怨终将会随风而逝。

杨姓在九山的来龙去脉由于缺少过多的文字佐证,更由于文化大革命那一场浩劫,孔老夫子及族谱并入到牛鬼蛇神的行列,被熊熊大火烧为灰烬,我们来自何方,我们的祖先在哪?一连串的问号在心头泛起。大概是一九八五年,九山村德甫公繁衍下来的几个村庄的子孙将重修族谱提上了议事的日程。追踪溯源,何处找谱头就犹为重要。新屋村不大,但不代表当年无不辉煌,迁徏出去的两个村就足已证明当年的鼎盛。

新屋村村后隔着罗磨地的南山村就是由新屋村迁出去的人口定居此地,如今两村依然互通来往,相互帮衬,血浓于水的感情然旧未变。还有一支迁往余干的葛家源,他们的生存状况如何?族谱还在吗?带着种种疑问,我村的杨德智和南山村的杨传堂两位德高望众的老人,带着族民殷切的寄托,背着干粮一路跋涉过饶州,坐渡船,沿途打听找到了居住在余干的杨氏一脉,也终于找到了需要寻找的族谱头,为以后重修杨氏宗谱提供了全面信息。

在解放初期至士地承包到户,新屋村的人口一直在四十多人间徘徊,苍白的苦日子让人口增长停滞不前。听先辈们讲,新屋村以前太过强盛,横直百十里,山林,港堰多有染指,每处池塘起鱼,新屋村的人口不到场休想先行捉起一尾鱼。在丁峰的万家湾对面都有山权,先祖有坟葬于此地,就足能证明。后来如何败落,不得而知。看着一处处荒基上整出的菜园子,和远处没有守住的家业,新屋村的人们期待一次巨变。

重修了族谱,建好了祖堂,紧接着村里通了电,随后从南方徐徐吹来的暖风,再一次撩起村民出去拼博的欲望,每个人都在探索改变命运的渠道,面对改革开放的浪潮汹涌澎湃而来,村里一个个青壮年背着简单的行襄走出了家门,突然,村旁的马九公路多了些匆匆走过的脚步,年迈的父母在村头依依不舍地,将自已的儿女一直目送到远方。

村里出门打工的人,从马涧桥坐汽车到景德镇,然后坐火车到福建漳州郭坑,再转汽车到晋江和广东汕头一带,一路颠颇三十几个小时。在外打工,忍辱负重,由于自小贫穷受教育程度不高,基本选择在建筑工地打工。从小工干起,一步步做上师傅,乃至当上小包工头,一点一滴地积累能量,将汗水与智慧换来的钞票源源不断地汇回老家,新屋村才在慢慢地改变灰暗的色彩。一幢又一幢楼房在竖起,逢年过节,多了些隆重的气氛。烟花曼妙,爆竹喧天,祠堂里聚会,多了些说话的份量和底气。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村庄除了过年的繁盛,平时显得冷清多了,不多的老人和小孩在村里打发着日子,从年头盼年尾,是掖不住对远方亲人的思念和守望。上世纪九十年代,通迅尚不发达,一封素笺转展来回一个月余,甚至音讯杳无。后来马涧街上装了程控电话,电话旁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声呼唤,满腔情怀,父母们喋喋不休地叮嘱,孩子们的哭诉,那种痛都是为了改变,能够过上好日子。再接着到了二十一世纪,普及了手机,无声的电波在空中快速地穿梭,千里之外,仿佛近在咫尺,科技的发达让两地人不再那么煎熬如初。

几经流年,物是人非。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骤步提高,新屋村已变得焕然一新。原来的旧房子只能落寞地屹立那里,成为了老鼠的栖息地。一栋栋别致的小洋楼无不张扬着主人的个性,门前的小桥车在告诉人们主人的尊贵和显赫。

马九公路过庙山咀就直挺挺地傍村而过,村旁多了些店铺,有超市,有麻将馆,村里有了商业的气息。每天早上两辆公交车分别直达市里及县城,这里无不彰显村民的富裕。村民的腰杆似乎直了许多,说的话可以掰成两半。无论是婚嫁还是丧事奢靡成风,水涨船高。为了满足虚荣的心理,每件喜丧事下来往往把人整得精疲力尽。

新屋村已经变得亮堂堂,不再名不符实。环境整治让原先的老房子走进了历史的洪流之中,取之而代的是别致典雅的小洋楼,从九山卫生所前一直到四亩丘旁的马九公路旁。

共产党的政策如沐春风,改革开放几十年来,新屋村的村容村貌已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硬化的道路可以让每一辆小车开到自家的门口,村前建起了广场,只有那一棵立在村头的高高的黄辣苗树久经沧桑,一直威风凛凛,挺直着腰干从历史的深处走来,见证了村庄的荣辱盛衰,又从衰转盛的坎坷过程,只有它相信村庄一直会改变,它不老的躯干也一定会绽放出浓密的新枝庇佑着新屋村的子孙!

那嵌在门匾上“清白传家”和族谱上闪闪发光的“杨氏宗谱”几个大字,还有那流传千年的杨家将故事,不免让人多了一份敬仰。心有虔诚,责无旁贷,而更在于如何传承它的精神和文化?作为新屋村杨氏子孙的一员,我怀着满满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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