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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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塘从办公室走出的时候，他就发现有些异样，感觉抬脚非常的轻巧，似乎腿长长了一点似的，平时一步一个台阶，现在有点控制不住，一脚两个甚至三个台阶的跨下来，耳朵里也传过来一些平时很少能听到的声响，校墙东面，是，就是那里！有人翻腾垃圾！一定又是那个老汉！以前夜晚就碰见过他，低着头，月光下身影拉的长长的，就像一条孤狼，想到这里，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一阵微风吹过，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缓缓飘过，他猛吸一口，嘴里砸吧砸吧几下，难道是螃蟹？他从来都对海鲜之类的近而远之，一是经济不允许，二是自己那口子，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关起门来，她总能想办法搜出你精心藏匿的工资，想找个零头子都找不到，他的唯一的收入--早就被攥在人家的手心了。今天是怎么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对一切都变的敏感了，偶尔从旁边树枝上飞过的一只鸟儿，他的内心也会扑腾扑腾的翻滚好一阵。
1.升职
难道是升职了，做了办公室主任都会这样？人都会开窍，聪明了！
昨天下午，黄塘像往常一样坐在教研室，在教案本上写几页字，然后打开手机刷几页，一会快进，专门搜一些他感兴趣的内容，当然不外乎有些感官刺激的文字，明星被上传大尺度照片，也有偶发的事件，还有哪里桥梁塌了......要么就走出去透过小二楼的窗户，看看外面田地里玉米收割后排的整整齐齐的玉米根茬子，他总会想起要是学生都像这样就好了，一刀挥过，齐刷刷，板正！他已经连续几次在每学期开学的成绩分析大会上被校长一层层剖析，从及格率，优秀率，平均分，与本校同级的班级比，和上年度本级的班级比，每一次他都把头低低的，最后实在没法再低了，他只好开始眯眼睛，由半开到一条缝，对有点像狐狸的眼睛了！他也在内心里不断的咒骂，“这些学生怎么这么笨，比老子当年都笨！这校长怎么这么难缠,就知道要成绩，他自己当年教的时候每次排名都是倒一，还不如我，我最差都是倒二呢！这些家长怎样教的孩子，晚上都干啥去了，肯定都捣了手机了！如今是怎样了,咋都盯着学生的成绩！”
就在他看着玉米茬发呆的时候，电话响了，学区通知他见学区校长，说是要找他谈话。“难道是过年时我在表妹夫面前说起校长批我，学区校长在教师大会上当典型分析我的教学成绩，都怪我，当时说的那样狠。”“不会是我偷偷在举报网站上说看见学区校长和别人赌博，事情可能不是真的！我只是听别人说起过，他曾经和学区校长一起打过麻将！不会吧，我在网站上又没留下个人信息？”
他满是疑惑的走进学区，心里把各种可能的问题都想了一遍，也把要怎样回答也都反复斟酌了一遍，对就像他以前上公开课那样，把可各可能都想到，坏学生的回答，好学生的回答，实在想不出来就像学生一样读一些文章内容！对！今天就这样，要是被发现了就装做不知道，还要大声的嚎叫，为自己喊怨！
校长的办公室真好，太阳暖洋洋的照在门口的几盆野冬菊上，黄色白色两种颜色，好似菩萨的莲花宝座，叶子如同倒着披挂的针形。远远看去像一把撑开的伞。他揉了揉干涩的嗓子，摆出一付一无所知的样子，轻轻敲门。推开门的瞬间，从他的眯眯眼里，一副狼的油画最先映入他的眼帘，冷峻的目光，很是奇怪，他感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还有一点想冲上去用头去和他蹭一蹭的冲动。“学区任命你为你们学校的办公室主任!”他是怎样走出来，已经没一点记忆了，他只觉的那天的天是那样的蓝，就像湛蓝的海洋，他似乎听见龙虾互相打架的声音，还有那好闻的鱼腥味，尽管以前他一闻见就会翻浆倒海的吐出来。直到学校门口他才发现自己一直推着电动车，这四五公里路，自己是怎样来的？脚也没有一点酸痛，反而有一种奔跑的兴奋感。
2.校园变化
就在黄塘走过校园操场的时候，广播里的音乐斗鸡曲响了起来，黄塘从内心涌出一种喜悦，仿佛狐狸看见鸡一样，他总想着将手撑在地上来几个旋风腿，他控制不了自己看看四周没人，将手放在地上，头高扬，向四周摆动，深深的吸口气似乎有鲜血的清香味，他将屁股左右晃动，随着音乐有节奏的舞动。同事宜阳走进教研室悄悄的说：“黄塘在校园里跟着音乐跳舞呢，还挺有味的，有点妩媚！”说完她格格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女老师逸阳戏谑的看看宜阳，“你才有点骚狐狸的味道！”
黄塘跺着方步摇晃着走进教室，师生互相问好后，按照常规上课的套路，问学生:“同学们今天遇到什么新鲜事了吗？”
小鹿飞快的举起手来说道：“我看见老师在操场里像狐狸一样闻东西哩！”
“我看见老师手脚都在地上，头和屁股都在摇摆！”
“我看见老师刚进教室时，笑的像我漂亮的姐姐！”
......
“都给我把嘴闭上！”黄塘狠狠的一边敲着桌子，一边严厉的制止着。
他内心不由的一阵悸痛。有变化吗？不就是升为办公室主任内心有一点点的小激动吗？刚才经过教研室时，同事的话他也听在心里，当时还在心里嘀咕，“没事就只是伸了伸鼻子，闻了闻外面新鲜的小鸡小鸭的味道！”此刻听了几个学生的话，他不由的摸摸屁股和脸，揉揉眼睛......这样一遍一遍的摸着，他似乎看见有同事在指指点点，放学的铃声还没响他就准备好了一切。
3.悄悄变异
他缓慢的骑着电动车，尽量的放慢速度，沿途的景物从没这样的仔细的观赏过，还记得鱼塘里的鱼在清水中荡漾跳跃的时刻，对！是曾经的每个清晨，当他经过时总能听见呼刺刺的鱼儿从水里飞跃出来的欢呼声，他从没有认真的看过，更别说回头观望了。这会望着冷冷清清的水面，他突然有一种期望，期望有一条金色的鲤鱼即刻跳到他的眼前，他肯定会张开猩红大口，狠狠的咬一口，也许会是咸咸的味道，想到这里他不仅大吃一惊，猛然的抬起手，重重的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的内心有了一点点的忧郁，难道我真的变了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要保持冷静，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当他放下电动车，走过大门外的鸡舍时，冷不丁听见一阵阵鸡叫声，还伴随着扑腾扑腾的鸡的骚动声。他下了车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看四下没人，快速摸了摸身上，感觉没有什么异样，便挺了挺身子，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直直的。
吃饭的时候，望着盆里的鸡肉，他想都没想就夹了几块，嘴里嘶嘶的将骨头舔了个干净。“你不是从来不吃鸡肉吗？”妻子小浪小心的问道。
“那是让你和孩子多吃点！”他漫不经心的搪塞。
“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鸡了！”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点不想靠近小浪了，“以前总是等不到天黑，等不到孩子们都睡了，总想往她身上靠，总想依偎在她的怀里；可是现在是怎么了，自己咋看着她不舒服，对！像看见了自己似的。”他心里暗暗的嘀咕着。
“黄塘！黄塘！”父亲在喊他。
“唉，嗯。”怎么回答的这么的肉麻，他都被自己的回答惊呆了，有点妩媚味，就像骚狐狸味，他急忙捋了捋舌头，使劲的回答：“嗯！”
天色渐渐晚了，夜幕拉了下来。此刻的乡村最是空闲。晚间妇女们自娱自乐的小舞曲已经响了起来，也能偶尔听见有人吆喝着去跳舞，黄塘望望原来黑黢黢的夜，奇怪！今晚的夜色怎么变的淡了，他竟然能看见十米以外的东西，他不由的内心悸恸，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小浪！他快速的走出家门，将小浪的呼唤声远远的抛在脑后。“今晚的音乐怎么如此的美妙，妇女看着是那样的柔美，漂亮，就像是一个个的磁铁！”想到这里他快步的走入舞池里，就像走进了温柔乡里。
“你们看黄塘跳的多好，就像面条一样，像女人！”
走在回家的路上，皎洁的月光如细雨般撒在路面，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阵的狗叫声，黄塘的内心从没有这样的平静过，就像躺在一片森林的落叶上，闭上眼，能听见莎莎的树叶飘落响动，这时候他突然有长啸一声的欲望。家里的院子里静悄悄的，“父亲应该睡了吧？”他心里有点担心的想着。“进去看看，都八十岁的人了。”于是他推开上房的门，用鼻子仔细嗅了嗅，房间一片漆黑，不过他反而感觉比平常更清晰了，他走近几步，一对亮晶晶的眼睛也同样注视着他，父亲没有睡，也许只有他最能了解自己，了解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爸爸，你没睡？”
“我在等你，每天我都是等你睡了，听着你的呼噜声才睡的。”
“什么事，都别担心，爸爸都支持你,手搭在胸口上，听自己的心声！”
“我去睡了！”
他感觉到了安心和信心，每次见到父亲他都会如同看见一片森林，任由他驰骋的地方。他顺手关上门，直直的走向自己的房间。妻子小浪已经睡了，他习惯的掰开她的手臂，把她搂在怀里，很舒畅的脱了衣服，依偎着，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啊！”小浪的一声尖叫，他猛的惊醒。
“怎么了？”
“你身上毛绒绒的?!”
小浪早就打开了灯，他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光秃秃的身子上那一层薄薄的黄毛，他轻轻用手抚摸着，很是奇怪，他感觉很舒服，就像回到自己久居的那边森林。可他还是猛的捂住小浪的嘴。
“别嚷！吓着孩子！”
“可是怎么会这样？！”
“过几天就好了，可能吃的不合适。”
“我去旁边的房子去睡！”
他不敢给妻子小浪说，但在他心里没有一丝丝感觉到恐惧，反而有种异样的舒心。可是转眼一想，假如真的变成了动物，比如狐狸！不会吧，不可能，一定不行！那样他们——小浪，孩子，父亲，会怎样对我，不敢想，一定不会的！黄塘就这样睁着眼睛，偶尔也会打起呼噜，进入梦香，还是梦见了那一片森林，他在自由奔跑的森林。“他们不会离开自己吧？嫌弃自己?”就在这样反复的折磨中，天亮了。
平时都是他送孩子上学，可是今天他没有动身，他没有勇气打开灯去看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动物，只静静的听，听小浪她们离去的声音，终于门咣当响了一声，他看着在他眼里亮如白昼的黑夜，恍惚中拿起衣服穿，“毛！厚厚的毛！”他狂叫一声，怎样会这样声音尖尖的，细细的，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自己都能感觉妩媚的语调。
4.校园变异
“包裹起来，对就这样包裹!”
他用鸭舌帽盖着头，脖子围着厚厚的毛巾，手上戴着长腰手
套。平常他都会在去学校离开的时候去看一眼老父亲，他现在是老父亲唯一的依靠，他的哥哥、姐姐都移民到了国外，他们只是偶尔打个电话问候一下。父亲一定会容忍他的一切！这样想着他推开门，骑着车向学校走去。
清晨路边的小白杨在微风里轻轻的摇摆着身子，树梢上三叉处的鸟窝遮挡的严严实实，偶尔还有早出觅食的鸟儿盘旋着落在上面，
“可能是在孵小鸟吧？说不定还有鸟蛋。”黄塘心里惦记着，嘴角的口水不知不觉中流下来，树旁边的鱼塘里扑哧扑哧的不断有鲤鱼从水里窜出来，在空中摆一个优美的弧形，然后重重的溅起一圈水花落下，似乎在故意博取人的眼球，黄塘的心里这会升起一股想生嚼鲤鱼的冲动。
鱼池旁边的几只鸭子蹒跚着挪动肥胖的身子，扁平的长嘴里嘎嘎的叫着互相嬉闹着尾随着他的电动车奔跑，“活撕烤鸭！”他的味觉里涌出这样一道美餐。慢慢的阳光透过云层闪出金黄的亮光，他总感觉白天的视力变的模糊了，也总渴望去阴凉或者没有人的地方。“要是能躺在一个草堆里或者小洞穴里最好不过了！”
不一会，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平日里在校园门口追逐的几只流浪狗仍然在这里互相撕咬、滚爬，不停的朝着来往的路人吼叫几声，平时黄塘遇到时，几只狗也会对着他叫，他蹲下身子，捡起一个石子用力的扔去，总会有一个狗吱吱的痛叫着向远处跑去。今天看见它们黄塘反而有种亲近的欲望，总想着走近了去用手抚摸它们的毛发或者干脆用头去蹭蹭。
快速的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黄塘感觉外面的光线刺的自己的头有些痛，随手拉上所有的窗帘，紧紧的关上门，静静的坐在椅子上，他感觉自己似乎在一个独立的星球上生存，外面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孤独感由他的内心不断的涌出来。
铃声响了，他心里不由的恐慌，他也不敢去摸自己身子上的毛，隐隐只是感觉热的透不过气来。他稍稍的松开脖子里的纽扣，猛的吸一口气，佝偻着身子向教室走去。
一年级的学生还没有褪去幼稚的胎气，嫩嫩的喊道：“老师好！”
他也随声附和着:“同学们好!”学生立即爆发出了雷鸣般的笑声，他马上感觉到了不合适，自己的声音怎么软棉棉的，不！有点妩媚！他无法再用喊叫声去制止这一切，只好使劲敲击着桌子，好一会教室安静了，“老师脸上长毛了！”随着一个学生的喊声，学生顿时又一次炸开了锅，黄塘双手慌乱的抱着脸，手指缝里透出一撮一撮的毛发！
一寸长的毛！他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些小毛蛋不会说慌话的！黄塘慌乱抱着心爱的教科书，心里想着：“那些曾经熟悉的文章，我难道要永远不能再亲切的朗读你了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我熟悉的诗歌，我以前是那样爱你，现在我比以前更喜爱你.....”
黄塘弯着腰，将鸭舌帽压的低低的逃回了办公室，关紧门窗，拉紧窗帘，喘着着气坐在椅子上，耳边还回想着学生的喊叫声：“老师长毛了，老师变成了动物！”这帮小兔崽子！我为了能给你们上好一节课花费了多少精力。
黄塘眼前不由浮现出来自己在悉心备课的情形。
就像上《月光曲》一课，自己如同小学生一样一个字一字查字典，把自己模糊的读音和字意标注在那个字的下面，然后再从网上搜出所谓专家的朗读，一遍又一遍反复听生怕漏掉那个字的读音，接着自己思考着怎样上好这一堂课，一会想自己是小学生，一会又变回老师；接下来从网上搜索出所谓全国名师的公开课，反复的听着，手里不停的用笔记录下来整个课的内容，包括名师是怎样说，怎样的手势，怎样的语气，狠不得变成名师肚子里的蛔虫；接下来再一次想像自己是小学生，会说怎样的话，那些话说不出来......每次想到这里，黄塘都想自己变成学生的血液，瞬间流遍学生的奇经八脉，那样他便会知道学生心里一切不知道和知道的事......正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了。“黄主任，黄主任？”他清晰的听出来是门房荀老师的声音——疙瘩脸，一脸的高低不平的疙瘩，每次看见他黄塘眼前就会出现冬日里破冰碴里，那些棱角分明，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刀。
他用手轻轻挑起窗帘的一角，就是荀老师，弯着腰，直直的盯着他房间的门，他还是看见在他的身后藏着一个黑色的警棍——那是专门对付想闯进校园的暴徒的！“还是出个声，免的他一脚踹开门！”
黄塘心里掂量着，荀老师当兵出身，脾气出了名的暴躁，想想以前的日子，他们俩人还算相处的融洽，经常也会对一些学校里的不平事咬牙切齿，说到可恨的事，荀老师也会手插裤子衣兜里，使劲的将裤兜撑的鼓鼓的，来回的走动，边说边露出洁白的牙齿，有时也会咬的嘎嘣响。“我没事，就是休息一会！”黄塘自己都感觉说出口的话音是那样的柔、酸，就像自己多年前听到的汤姆酒吧里的穿着妖艳的长裙嗲声嗲气的变性人一样。他都感觉到自己身子扭动，手捏着兰花指。
房子外面的荀老师似乎没有觉察到这一切，听见有了回答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着离开了。
还是快点回家吧，他迅速的戴好鸭舌帽，将风衣的衣领拉的高高的，戴上黑色的墨镜，看看镜子——几乎没有任何面容露在外面，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等待着放学铃声，思绪回到自己去外地上优质课的时候，天还没亮就穿好衣服，整理好教案，走到那个上课的教室门口，脑子里反复想着上课的内容，仔细回忆着每一个细小的地方，有几部分，要提那几个问题，学生不会了该怎么办，从一个问题怎样过渡到另一个问题，还要想想怎样才能让后面一个个面无表情的评委们露出微笑。也许是幸运吧，每次黄塘都能捧回一个奖杯来......铃声终于响了，估摸着学生和老师都走完了，他猛的拉开门，飞也似的跨上电动车，冲出校园，身后偶尔听见荀老师传过来的叫唤声：“黄主任，黄主任.....”
5.家中变异
初冬的乡间小路好宁静，满眼一片金黄，红嘟嘟的苹果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是那样的可爱，偶尔有微风飘过，熟透的轻轻的落下，浮在厚厚的落叶上，似乎发出了笑声；远处的山脚下，一片片金黄的小树林，轻轻的黄，就像画家笔下淡彩渲染。更远处灰色的山色，黄塘感觉眼里是那样的熟悉，还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新修的马路从来没有感觉到颠簸，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他总是感觉屁股后面火辣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肉里长出来似的，他将电动车骑的飞快，几乎没遇到什么人，他急忙将车停在门口，四周张望，没有人经过，踌躇中躲进了厕所，心里担忧的褪下裤子，强咬着牙摸了摸，是尾巴！尾巴！我长了尾巴！黄塘内心像火山一样的爆发了。这是为什么？每天早晨，我就像老百姓说的比鸡都起的早，特别在冬天，摸黑去，摸黑来，两不见日头；在学校的每一天都像用钢筋水泥浇灌好一样，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给学生本子上画的每一条直线都是用尺子压着画，每一个对号他都反复比量好大小；每一次感冒发烧，虽然他感觉头仿佛被炸开了一样，都不敢吃一粒药，他怕脑子发昏，给学生讲错。可是现在他竟然长出了尾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狐狸！天哪！
他踉踉跄跄的走进了家门，小浪和孩子还没有回来，他像往常一样走进父亲的房间，伸手摸摸他的脚下，热热的，拉拉他的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当他寻思着看父亲的脸色时，惊呆了，父亲的眼角一颗一颗的眼泪滚落了下来，黄塘无语了，蹒跚着转过身，走进厨房，该做饭了，平时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给一家人做拿手饭菜。不一会厨房里便飘出迷人的清香，他小心翼翼的将父亲爱吃的菜扒拉在一个盘子里，估摸着他的饭量，轻轻的推门，将这一切放在他床头的桌子上，静静地缩回他的房间里。
夜幕渐渐的降临了，他的眼睛瞬间变的异常的活跃，屋外的风吹草动也好像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一样。对，是小浪她们的脚步，他美丽的妻子小浪，自己不知道怎样去爱她，但凡她想要的，只要她愿意买，他都不会拒绝，他都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年买的皮鞋了，总之那几双鞋，今年换鞋带，明年换鞋底。孩子更是他的心头肉，印象中总是骑在他的头顶、肩膀、后背上。想着这一切，他只是不停的将被子紧紧的拉扯着，盖住自己的全身。
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孩子叫喊着爸爸吃饭，黄塘在被子里支吾着，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音调回答——“吃过了，有点累！想睡会！”他随机将头也盖上了，最后是小浪进来了，也没有说什么，看了看，拉上门出去了。冬天深夜的乡村是多么的寂静，看着如纱如雾一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黄塘陶醉了，他活动四肢，从窗户注视着外面的一切。想起自己高三苦读的日子，当时家里只盖了三间房，两间小房子子有门没窗，只是用布简单的遮盖着，刚入冬时，家里还没有生火，犀利的北风在晚上特别的刺骨，他只能紧紧的裹着被子，身上一层一层的加盖着衣服，他爬在床上，在灯光下翻着书，看一会，将手伸进被窝捂一捂，或者两手搓搓，哈口气，接着看书。恍惚中他有些困了......
啊!一声尖叫，他被惊醒了。明亮的灯光下，小浪蜷缩在房子的拐角，颤巍巍的用手指着他，“你怎么全身长毛，还有了小尾巴！”黄塘踉跄着爬下床，跪在妻子的面前，颤抖着说：“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从自己当上办公室主任，就开始长毛，接着长尾巴！”他妩媚的声调，都感觉想抽打自己几个耳光。
“求你了，不要告诉孩子！”
“你不会吃了我们吧！”
“怎么会，我是你的丈夫，孩子的爹呀！”
他向小浪走近几步，别过来！小浪恐惧的用手捂住脸，蜷缩的更紧了。他只好又退回了床上，用被子包裹住自己的头，他能听的见，小浪抖擞着，直起身子，他拉开被子，跪在床上，低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求求你，别告诉孩子!至少现在。”
“只要你别伤害我娘俩！”
“爸爸知道吗?”
“他早知道了！”
小浪像捣蒜一样的点着头然后拉开门，飞也似的跑出去了，头也没回。房间里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黄塘看着天空中时隐时显的月亮，在那里，他仿佛看见有一只蜷缩着身子的狐狸，不时的向他张望。
天终于亮了。黄塘有点想睡觉，平时这个时间他都会兴奋的坐在床前的沙发上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和孩子，想到今天要给学校的孩子讲那些他认为可能决定他们一生的知识，还想着有哪些调皮鬼会不写作业，他应该准备怎样的惩罚措施。可是现在他想美美的睡一觉，最好是在一个没有人的草垛里。
“爸爸身上全是毛，爸爸有尾巴了！”
黄塘猛的睁开眯着的眼睛，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面前，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大叫着窜到院子里。随后能听见是小浪的大声的呵斥声，渐渐的院子里也安静下来了，一会是开院子大门的声音，一会是关的声音。黄塘知道小浪她们上学去了。
黄塘挣扎着穿好衣服，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条小尾巴，他只好用条绳子捆在后背上，好痛！还是像往常一样他走进父亲的房间，走到他的身边，给他掖掖被子，当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分明看见斗大的泪珠从他那沟沟壑壑的脸颊上滚下来。
还是去学校吧，他想着，必须得去！一家的生活费就靠这点工资了。走路他觉的还行，可是骑在车上，他抽一口气！随着车子一起一伏的颠簸，就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切割他的肉一样！经过鱼池时，他的眼旁也能隐约闪过鲤鱼不停的跳出水面的影子，欢快的跳动。
车前也偶尔有野兔飞快的窜过，他似乎能看见兔子眼中有一丝亲切的光线传过来。学校门前的几只小狗像以前一样早早的就在那里仰着头朝天狂叫着。就从校门进去吗？苟老师会放他进去吗？不，不行，还是从校园墙翻进去。想到这里他将车子停靠在离校门最远的西面墙边，站在车上，往校园里张望，没有学生走动，可能是上操去了，他纵身跳下，感觉很是轻巧，感觉像是一种自然的跳跃，他的内心里竟然升起一点点的喜悦。
6.逃离学校
看看四周没人，他迅速的跑进办公室，关好门窗，拉上帘子，半跨在椅子上，用手使劲的按住惊魂不定的胸口。慢慢的喝了一口水，想起自己的以前的种种经历，想起为了能当上这个办公室主任，他都做了些什么。对，从他送学区校长两瓶酒开始，记得是一个有月亮的晚上，他拿着从超市拼凑的两瓶看起来很高档的红酒，他还是听朋友说红酒在小地方一百多就是很高档的酒。就是那个冬日的晚上，他远远躲在操场后面，看着学区校长晚饭后，在操场跺着小方步，半小时后走上了二楼，他疯也似的跑上去，敲开房门，说了些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说是校长是他唯一认识的领导，想要进步一下。后来他就心里有了进步的想法，也习惯了远远的观看，仔细的嗅闻领导的喜好。从此，他也习惯了在晚上行事。后面几次都是在晚上，请校长吃鱼片，是十几盘摞在一起的那种，只记得领导来的时候，没坐下就说这个地方有点曝光，左右看了看，只说快点解决速战速绝，他异常的灵敏，递烟送茶。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叮铃铃！铃声响了.....
黄塘有点害怕了，这样满脸黄毛的走进教室，会不会像以前小狗小猫不小心误闯入教室，他和学生一起粗暴的驱赶一样。就这样呆在办公室？想想父亲脑萎缩时的样子，一年十二次的医院复查，孩子学古筝、上学的费用，这一切都要他一个人来承担。他用手捋了捋身后的小尾巴，使劲的紧了紧扎着的绳子。长长吸了口气，躬着身子，左右张望着，探着头，蹑手蹑脚的走向教室。
这个他曾经天蒙蒙亮就来，看着学生们扫地，很多时候他都是一边搬桌子，一边拖地，有时候额头的汗水从脸颊淌下来，有学生踩着凳子用胖呼呼的手轻轻给他拂去，他总会开心的笑。现在看着这钢筋水泥的框框，他竟然有些害怕。他探身推开门，几步跨上讲台。
“老师好！”
“同学好......”
“老师脸上毛好长呀！看看!”
安静！安静！他使劲的敲着桌子。吵闹声反而更大了，他伸出左手甩着教棍，梆梆！
“老师有小尾巴了！老师有小尾巴了！”
孩子们一个个的叫喊声，犹如一把把钢叉，深深的刺向他的心脏。孩子们没有错！他有些眩晕，摇摇摆摆的往办公室跑去。他感觉天玄地转，天空变的昏暗，他感觉到呼吸都有些困难，恍惚中他感觉到了办公室便顺手摘掉了帽子，拉开了上衣的纽扣，推开了门。
“啊！”
“狐狸！”
“黄老师，狐狸！”
天那！竟然进了教研室，于是他急忙转身往外跑，甩动着尾巴敲在了门框上，忘记了抬脚，扑倒在了地上。
“快叫门卫，快报警！”
教研室开了锅，他仓皇从门里爬出来。办公室不能去了，教室也不能去了，他在校园里四处的张望，身后远远的能看见苟老师提着防暴叉，向他飞奔，只能从原路返回？他敏捷的一跃而上站在校园的墙头，他再一次从上往下看看他如此熟悉的地方：红砖绿瓦的教学楼，一排排绿油油的春树；门口几只慢悠悠的小狗，疑惑的望着校园里乱窜的人群，校园里指指点点的老师，红衣的、黄衣的、黑衣的、杂乱的攒成一撮，就像山谷里迎风乱摆动的野花。他纵身跳下去，忘记了骑车，也不能骑车了，小尾巴似乎长了一点。他俯下身子，感觉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两脚使劲的一用力，飘过一丈开外，很自然的双手配合的用力，转眼间经过鱼池，不一会能听见噼里啪啦的鱼儿跳动的乐音；也能听见旁边马路上，一只牧羊犬欢快的叫着，追随着......
7.家里蜕变
尽管是冬季的早晨,乡村的小路上没有碰见一个人,黄塘推开了门,走进院子,院子里的苹果树叶婆娑的铺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软绵绵的,透过玻璃窗户清晰的看见父亲躺在床上也同样睁大眼睛向窗外看,他的眼睛是那样的透彻。黄塘忍不住脚步，他推开门，扑通一声跪下，
“父亲！”他已经泣不成声。
“我变成了狐狸了！”
“我早就知道了！”
“去吧，你已经不这属于这里了！”
他回到自己的小房子里，紧紧的拉上窗帘，关紧房门，趴在床上，闭上眼睛，等待着天黑。终于听见小浪的推门声了，对了，今天没有做饭，奇怪的是也没听见小浪大声的吆喝声，接着他听见熟悉的锅碗瓢盆的响动声，最后，他的房门被推开，一道光线射进来，饭菜被放在门口小桌上，他能闻的出，是土豆丝的味道，小浪最拿手的就是这道菜。可是他没有一丝的食欲。接着是父亲的房门被推开。最后没了声响。
恍惚中他听见了小浪的声音。
“以后离你爸爸远点！不要走近那间房子！”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
“以后中午自己回家，自己开门，自己写作业，妈妈要出去挣钱了！”
黄塘已经将上衣全脱了，这样他才能喘过气来。就这样静静的趴在床上，听着外面一片片落叶的声音，听着父亲重重的呼噜声，听着孩子轻轻的咳嗽声。
黄塘看着自己的房间，挂在衣架上的衣服，五年前在服装城打折时买的，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地上摆放着从地摊淘来的厚重的皮鞋。他也会想起在那个夜晚和朋友一起去给朋友的领导送礼的情形，打通电话问清楚车号，当打开车后备厢的一瞬间他傻眼了，整箱的茅台，整条的中华，朋友开玩笑道：“咱们这个只能垫底了！”
8.出逃
终于天亮了，黄塘有了一点点的睡意眼睛耷拉着眯着了，隐约中他听见了车喇叭的滴滴声，接着有人进了他和小浪一起生活的房子。
他听的清清楚楚。“我们暂时不报警了，这几个月的工资还能照旧发，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伤害你和孩子，你可以及时报警，也不要让他出门，更别来学校。”听起来是学校的蔡校长。后面的话他已经没心思听了，只是默默的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天空，想着原来的这个时间他应该在教室里，侧着身子，一只手指着黑板，另一只手做出让学生开始朗读的提示语，那些头毛绒绒的孩子，多可爱。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是小浪，只是将一个盘子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扫了一眼床，面无表情的关上门，接着是大房子的门桄榔响了一声，院子的门也是桄榔一声。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就像在一个幽静的山谷里。就在这时，门突然又被推开了，“小浪！小浪！”应该是邻居小花，这个小花他是了解的，平时总爱占个小便宜，他家的小菜园子，总会在晚上炊烟升起的时候，看见小花躬着腰，掐着韭菜，他放学回家时总会碰见，有时还会听见小花嘴里咕噜着：“咋弄的，你看这叶子，没好好上肥料！”一边将干枯的叶子扔向身后。有时碰见她还会冲着他笑笑，然后很是自然的就走开了就像在她家的菜地一样。这会不会也是来找点什么东西吧？接着他听见是大房子的门响了，显然是进了他和小浪的卧室。进就进去吧！他心里嘀咕着，大约过了四五分钟，他突然想起，自己上周发的几千元钱还压在床头的书本下面。想到这里他猛的跳下床，推开门，两步蹿到小卧室，用头盯开门，嘴里大声的喊着：“放下我的钱？”自己明显的感觉到说出的话震的自己耳门发疼，可是话音却软绵绵的就像风一样的飘出来。小花显然是被镇住了，张着嘴，手里捏着的钱呼啦啦的一张张落在地上，全身抖动着，最终从她的嗓子里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呐喊:“有狐狸呀！”然后像上好的闹钟发条松开似的猛的接连撞开两扇门飞奔了出去。“有狐狸，有狐狸！”叫声从院子一直向院外流淌出去。黄塘怔怔的站在那里，好一会走出小卧室，一步步的经过院子，看着紧紧的关着的大门。看着这个四角的天空，他心里很是清楚，这样的事，在这个小山村就是天大的事，也是农村人最爱凑热闹的事。不一会黄塘就听见外面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铁锹的在地上滑动的刺啦声。不断的有人推搡着、敲击着大门，似乎还有人的脑袋从围墙外面露了出来。黄塘只好快速的跑进了自己的房子，锁紧了房门，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孩子快回家了，小浪也要回来了。这个点是他们中午回家吃饭的时间。不一会就听见了一阵骚动声。“我爸，不是狐狸！不是的！”是孩子的喊叫声。黄塘的心仿佛被活生生的撕开了一条裂缝。他大声的喊叫：“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不要呀！”突然黄塘发现，他的话语变成了简单的长啸——嗷嗷嗷！
外面有人喊道：“狐狸出来了，要咬人了！”人群好像逃散开了。接着院子门开了，又关上了。一会自己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是孩子的眼睛，多么清澈的眼睛，我可爱的孩子！黄塘下意识的奔下床，去拥抱孩子，“哇！！”一声尖叫，孩子发了疯似得的逃出了房子，院子。外面的人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有提叉的，有提棒子的，还有拿着砖头的。黄塘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一切，此时他内心反而一片平静。他静静的走出自己的房子，用头推开父亲的房门，走近，再近点，他突然发现父亲满脸也长满了白色的毛，他猛的用嘴掀开父亲的被子，他惊呆了，父亲的全身长满了白毛，也有一只粗壮的尾巴，毛发蓬松，蜷缩着，用尾巴像围巾一样把自己裹住。他温柔的看着父亲，然后又看看窗外那一张张像烧干了水分的脸，突然他又听见了那慈祥的声音：“孩子，看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父亲已经四脚站在地上，用头指着床地下——一条地洞。
父亲在前面，他在后面，走在黑色的地洞里，他感觉空气是那样的清新，呼吸也流畅了，他仿佛看见山谷里盛开的野菊花是那样的美，像飞天，他长啸一声，向黑洞飞奔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