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

你去过地下十几米的水窖吗？记得小时候，还在村子里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靠，水窖存贮雨水生活做饭过日子的，如今知道水窖的人少之又少！很多人会好奇什么是水窖？因为我们陕西的黄土村土地极具渗透力，地下藏不住水，打井就是天方夜谭。直到现在村里搬迁也没有一口井，但每家每户院子里，都有一口水窖，可以贮存雨水，其味甘甜清凉，若是在大热天气饮一口窖水，一股清凉由脚可升到头。水窖很深,往里面看上一眼,都觉得非常害怕,水窖里面的水特别的清凉！

而我家的水窖，也是村子里最大最深的！即使，遇上旱年也够家人用水，那口水窖给家里带来了很多便利！

但同时也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那是一个炎热的盛夏，母亲打水的时候，没有系好井绳，不小心把水桶掉了下去！请来了村子里会打捞桶的九爷，让他帮忙把我家唯一，打水的铁桶从水窖里捞上来！

但是，因为我家的水窖太大了，几个人忙忙碌碌了一个上午也没有成功！我看到大家用麻绳栓住的大铁钩，怎么也无法从，那个十几米深的漏斗似的水窖里，有捞出铁桶的一点可能性，而不知是谁提出了一个建议，让我直到现在依旧，会做梦惊醒在午夜梦魇的阴影里的方法！

他说不妨把孩子放在担笼里，然后一点点放到水窖里，让孩子下到水窖里用钩子捞水桶！

而母亲竟然也同意了，我便被放进了荆条编织的担笼里，腰上也绑着一条麻绳，顺着井轱辘的绳索一圈圈的转着慢慢的下沉，看着头顶的亮光一点点缩小，周围一片漆黑，大人们依旧讨论着，今天这水桶怎么怎么邪门了，如此不好打捞！可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离开地面，站在晃晃悠悠的担笼里，身体不由自主的下沉，越往下温度也逐渐的下降，眼前看到的都是一片漆黑，唯有头顶的亮光也跟着绳索的下降，变的越来越小，又怎么会不害怕呢！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敢喘大气，好害怕周围，突然就串出来妖怪，或者鬼魂！

可大人，还是不紧不慢的转动着，水窖轱辘上的那条绳索，直到水窖里的水，已经浸湿了我的脚踝、小腿、大腿我才止不住大声哭喊着，再往下放我就淹死了，上面的大人才停止了动作！

并扯着嗓子对我喊，用铁钩在下面周围四处，都好好动动找找……而我的周围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见任何东西，拿着铁钩的手早已没有一丝力气，却也听清了头顶大人带着回声的叮嘱，我却哭着喊着说，下面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见，我真的好害怕！大人还在指挥我该如何如何……但对于悬在一片漆黑的空中，半截身子泡在水窖里的我，根本就做不到听从叮嘱按照他们的指挥行动，恐惧在我的心里蔓延，总觉得那一片漆黑的深渊里，有无数的妖魔鬼怪龇牙咧嘴的向我靠近，我哭着拽紧了绳索喊到我要上去，我要上去……

上面的大人，也无可奈何的又一点点摇动着木轱辘上的绳索，把我又拉回了地面，从那么深的水窖地下再次回到地上面，我还是没有绷住，依旧哭的稀里哗啦！

母亲叹着气，我却紧紧抱着母亲的腿，央求着母亲，说我以后乖乖听话，再别让我下水窖去捞水桶了……

母亲摇了摇头，皱着眉，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衣服上蹭到的泥土！

旁边的邻居开玩笑说，你家这水窖太大了，也年代太久了也没有维修过，你看周围的土都松动了，你把娃放到担笼里下去捞桶，不怕出啥危险的事吗？

母亲叹息着说，这也是没有办法呀，要不是自己是成年人身量重，怕这绳索盛不住，她可以自己下去的！这不，就大闺女身量轻，才让她下去嘛，旁边的大人依旧笑着说，你这母亲偏心，那你咋不把你儿子，放水窖下面捞桶呢，儿子小，更比你家大闺女身量更轻！

母亲马上制止说那不行，儿子还小，水窖又年久失修，家里就一个男孩，怕出万一啥事了可怎么活呀……

旁边邻居们，笑的更大声了，而我也渐渐停止了哭泣，邻居劝母亲别再捞桶了，可以把他家水桶借给我家先用着！

我抬头看着母亲，只觉得那天的阳光特别刺眼！

直到现在，无数个午夜，我还是会梦见那口漆黑的水窖，自己无法控制着不断下沉的身体，四周看不底的深渊张大了口，一点点吞噬着我，而恶梦，也一直伴随着我！

可那个贫瘠的岁月，是没有对错道理可讲的！大家可能都是这样观念，女孩子没有男孩子金贵！所以也从那时起，就给自己打上了这样的标签，要懂事、要听话、要柔顺、要努力……

因为我明白，母亲确实只有一个儿子，但却有两个女儿，可我也只有一个母亲……但这并不妨碍我一直深爱着她！

所以我从未质疑，什么是真正的公平，因为从出生确定性别那一刻，就注定了一切……

虽然，有些事我确实无法改变，但即使落魄，我也依旧会，拔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泥泞中拔起来！努力的做一盏灯，即使发出微小的光，也想照亮沟壑岁月里，那些被乌云遮挡的黑夜！在光影摇曳的尘世里，留下一小片自己来过的痕迹……

不断努力的爱上这，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