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机声音洪亮的响着,沙发上的父亲鼾声如雷,初夏轻轻拿起父亲的手机,本来打算关机,却忍不住点开了父亲的微信,所有都美好在她点开父亲微信时戛然而止,原来这层吹弹可破的面纱,早已千疮百孔,只是自己幻想着可以岁月静好……
从记事以来,生活就是烟尘四起,拳脚相加的日子,母亲消瘦的身体上,总是有着新旧重合青青紫紫的伤,耳边父亲咒骂声声回响,家里贫瘠的生活紧紧巴巴的钱包,依然阻断不了,父亲在外面的风花雪月……
母亲不止一次想过离婚,也不止一次逃离过那样的日子,但最后却还是逃不开躲不掉,因为初夏、仁冬、凌霄、这三个她生下来的孩子,是她心心念念的牵挂,她只能选择装聋作哑,向命运举手投降……为了孩子她选择一次次隐忍原谅,却总是换来父亲每一次的变本加利,母子四人的生活,除了捉襟见肘,用水深火热形容并不为过……
记得1997年,七月一日香港回归那年,学校组织文艺汇演庆祝香港回归,面容姣好的初夏和仁冬,两个姐妹被选中了,对于其他同学是高兴的事,但对于她们姐妹两个,却唯恐避之不及,躲进厕所,躲在操场,终究还是一次次被老师找同学寻回,只因为学校规定参加演出的孩子,需要服装统一,蓝裤子、白衬衫、红西装、运动鞋……可这对于家徒四壁的姐妹俩,这要求何尝不是天方夜谭,她们的衣服几乎都是姑姑家两个儿子穿旧的衣服,尽管表哥和表弟的衣服,穿在初夏和仁冬两个小女孩身上不伦不类的,但有总比没有强……永远不合身的男孩子宽大衣衫,依旧没有遮住姐妹两个天生秀丽的容颜!妹妹仁冬白皙的脸颊,衬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姐姐初夏有着一头海草般柔顺的秀发,总是让人过目不忘……
而老师要求的着装统一,她们又怎么会有呢,堆积如山的家务活以及田地里的活计,已经够让母亲操劳了,两个小孩子又怎么舍得为此事再让母亲费心,于是怯怯的去找班主任老师,回绝参加演出的事,结果直接被各自班主任狠狠批评了一顿,说没有班级荣誉意识,警告她们必须参加!
没有办法,最后姐妹两个也只好把此事告诉母亲,母亲打开早已斑驳掉色的木衣柜,果真没有找到一件能给姐妹两个凑合用的衣服,只要醒着头皮去向左邻右舍邻居借,结果偏偏被在邻居家打麻将的父亲撞上了,顿时觉得自己颜面扫地铁青着脸,回到家里,一边大声咒骂着母亲让他没面子,去借衣服太丢他的脸,把母亲一顿家暴,打完便倒头躺在炕上,喘着粗气,好似他反而受了莫大委屈一般……
望着伤痕累累的母亲,姐妹两人哭的撕心裂肺,而母亲却一声也没有哭,只是沉默着起身,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血,搂着哭泣的姐妹两个,哽咽的说“妈没事的,你们别伤心了”!初夏和仁冬看着母亲凌乱的头发,战战兢兢的停止了哭泣,家里安静的可怕,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空气是凝固的,压抑的让人心惊胆战!
母亲沉默的擦拭着初夏和仁冬脸上的泪痕,说了声乖去写作业吧,又拍了拍父亲印在她衣服上满满的脚印,便静静的走出房门,向着院子里的水井走去,初夏、仁冬顺从的掏出书籍和作业本还没写几个字,父亲便爬起床,没顾上穿鞋,光着脚,跑出房门,一把拽住了母亲已经悬空在井壁的半截身子后背的衣领……那天母亲跳井自杀未遂,却并没有让父亲有所收敛……
初夏在母亲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女人悲哀的一生,所以她活的像一个男孩般坚强,把自己的柔软都藏匿进厚厚的铠甲里,她没有资格软弱,她觉得或许有一天,自己足够强大,或许就可以保护好母亲给她一个安稳的晚年,父亲也终究会回归家庭,变的祥和起来,那么家就能成为一个,真正躲避风雨的地方!
关于父亲对母亲的背叛,妹妹忍冬说自己早已对父亲不再抱有一丝幻想,用忍冬的话说,当上学时,无意看到父亲钱包里的照片时,她气愤的撕毁了那个女人的照片,父亲恼羞成怒的把母亲暴打了一顿,吼着她没有管教好忍冬,那天起她就没有父亲了,所以从此后就不会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唯有弟弟凌霄永远像个,被过渡溺爱的孩子,也像一张扶不起来的网,挡不住风,遮不住光,三十好几的男孩子了,不敢走进婚姻……
每次母亲抹着眼泪,诉说着自己婚姻里所有的悲苦,初夏都暗暗发誓一定要,拼一个安稳晚年送给母亲,即使有一天父亲离开母亲,也不必慌张,不必担心……
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尽管在初夏成长的记忆里,大多数风雨都来自于父亲,大多数苦难更是来自于父亲,姐弟三个,从小被父亲捧在手心的人,不是初夏,当然楼在怀抱里的人也不是初夏,唯独那些冷眼,给了倔强的初夏!父亲在家的日子,每分每秒对初夏来说都格外煎熬,她怕极了父亲铁青着脸的神情……
尽管她在门缝般微弱的曦光里,还是一点点长大了,可从母亲的叹息中,她好像明白一个家,可能男人就是风水,尽管父亲如此让人无言以对,但当得知父亲事业受挫,她依旧会挂心,会拉下自尊拜托好友,帮忙留意……
她想或许只要父亲立起来,大概母亲也就能安心,母亲好便是自己好,母亲不好,自己再好,其实也不好……
可当看到父亲的手机里,依旧有莺莺燕燕的各种桃花,暧昧不清时,心就忽然漏了半拍,是那个环境导致的他如此不管不顾,还是自己不该有心心念念的期许……?
初夏独自坐在为母亲安度晚年,置办好的院子里,不能说给母亲,不能说给妹妹忍冬,弟弟凌霄……
只能一个人呆呆的坐着,这份苦涩的孤独,悄然倒进一杯杯酒水里,借着微醺,把拼凑起来的自己又一点点从内打破,像一片碎瓷再次回到泥土里一般!
她的心里长满了荆棘,不能触碰,不可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