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年货

卖年货

进入腊月，爱人叨唠开始多起来。快过年了，该干点活了。我默不作声，有时也说些气话。

我和平常一样，上班下班，干着周而复始的工作。不知不觉家里有了变化，这里干净了，那里杂物少了，阳台花盆井然有序了。偶尔表扬爱人两句，竟讨来几句数落。

周五晚上，爱人又跟我唠叨，明天辛店集，咱去赶集置办些年货吧。现在啥也有，况且离春节还有半个多月，我极力抗拒。

连续两天下班，堵车次数明显增多。透过车窗，路上行人确实多起来了，一种莫名的年味扑面而来。突然特别想去赶年集了，不是去买年货，而是想起了那年我卖年货，想看看我曾经的“同行”在干什么。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我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寒假无疑是我久盼的天堂时光，玩耍贯串整个寒假。

寒假开始，已是冰冻腊月天。娘约邻居赶集置办年货，我也像娘甩不掉的小尾巴，尾随其后。娘大包小包买完年货后，我会用渴求的目光看着她，娘心领神会地掏出剩余的零线，给我买点零食，让小嘴解解馋，随了我的愿。于是，我会高兴地替娘拿个包。

再过几日，听说紧挨大企业生活区的村庄开集，而且是连续赶三天，专门方便老百姓和附近企业职工置办年货。

开集第一天，太阳还没升起来，我就约上几个玩伴出发了。不足五公里的路一溜小跑就到了。一条街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我个子矮，从人缝里钻来钻去，像进入了迷魂阵，身边的伙伴不知去向。

在集市的尽头，一股股甜丝丝的香气扑面而来，唾液在口中翻腾，忽而咽下，忽而又生。走近一看，原来是玉米糖发出的香气。

于是，我挤到前面，从棉袄内兜里掏出两毛钱钢镚，买了一块玉米糖，一边吃一边想，这个买卖简单，我也能干。于是就和他搭讪，询问玉米糖的来处。卖主看在我买玉米糖的面子上，这才吞吞吐吐说出了进货地址。

我如获至宝，似乎找到了一条发财路，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说的进货地址。

一间黑黑的饭屋内，摞着几块玉米糖，诱人的香气溢出屋外，弥散到空中。这种玉米糖，做法简单，把脱皮的玉米膨化后，放到熬化糖的锅里过一下，捞出来放到磨具里一压就成型了。我和他谈好价格后，约定明天一早提货。

回家后，我翻箱倒柜凑了不足1元钱。本钱不够，只好央求母亲给了10元创业钱。

我找上两个用高粱秆子做的盖垫子。干教师的父亲也放假在家，于是，父亲那辆大金鹿自行车成了我运输工具。

第二天，进货，交钱，与我的设想不差毫厘。

来到集上，我怯生生地不知所措，怕熟人看到，只好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支好摊位，只等买主。

不多时，远远地看到邻居大嫂来赶集，我正在琢磨怎么回避时，她也发现了我，径直走到我的摊位前。先是一通表扬，然后教我吆喝。在大嫂的帮助下，总算开张了，买出了第一块玉米糖。

我的胆子开始大起来，吆喝声此起彼伏，招呼着赶集的人。你买一块，他买一块，一个玉米糖饼子很快就卖完了。

回家后，对母亲炫耀着一天的收获，母亲笑不作声。晚上我把钱放到被窝里，数了又数，久久不能入睡，盘算着明天的买卖。

有了两天的经验，于是就盘算着最后一天的收官之战。

可是事与愿违，集上的人明显比前两天少。于是，心凉了半截。两个大大的玉米糖饼子，到下午才卖出去一个。

天色渐黑，天空阴沉沉的，好似下雪的样子。

在回家的路上，我郁闷地骑着自行车，不时回头张望，期盼最后的买主。

我沮丧着慢悠悠进入村庄，路变得高低不平，一不留神，失去了重心，摔倒在地，手上划出了一道血口子，玉米糖碎落一地。我强忍疼痛，瞅瞅四周无人，生怕被别人看到笑话，赶紧扶起自行车，骑车就跑，可是脚蹬子怎么也不转，只能推车回家。

回家后，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把借母亲创业的本钱塞到母亲手里，然后掰一块玉米糖递给母亲，母亲小口尝了尝玉米糖，心疼地给我吹着小手，疼痛消失了大半。

毕业后，我进了国企，钻进了衣食无忧的安乐窝，与买卖彻底绝缘。每当与成了小老板的表哥谈起此事，他总会戏弄我，你是个经商的好材料，若是自己单干，也像表哥这样腰缠万贯。

其实，人的一生在没有定数前，很难找准自己未来发展方向，只是出于好奇而已，真是跳出这个安乐窝，有可能成功，也可能食不果腹。

人过半百，一切随缘，不求有峰，但求无谷，唯有那段经历难忘。

年越来越近，下个年集一定陪爱人去逛逛，置办年货，感受久违的市井烟火气，满足她的心愿，其实是满足我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