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楼下有一棵大槐树,高近三楼,两庹围包不能合拢,每年春天都会开满圣洁的槐花。花苞从枝丫上钻出,到盛开,再到凋谢,每一个环节我都能仔细观察,掌握槐花整个生命过程。今年因为事务繁忙,我无暇顾及这棵槐树,也忘了又到槐花即将盛开的时节。突然有一天,爱人对我说,楼前的槐树开花了,我禁不住爱人的召唤,赶紧跑到凉台上观赏槐花。槐花害羞地露出洁白的笑脸,看看这个久违的世界,仿佛害怕人似的。我久久地望着树叶间窜出来的星星点点的槐花,思绪不知不觉回到那过去的日子。
在农村老家门前,也有一棵两庹多粗的大槐树,和楼前的这棵大槐树极像,是大堂兄家的。虽然是大堂兄,年龄与我父亲相差无几。大槐树紧挨着堂兄家的房子,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了,深黑色的树皮羣裂开了道道口子,像是一条苍老的黑色九龙柱。笔直的树干与堂兄家的房檐齐平,靠近房子的一侧枝叶生长的慢,而另一侧,无任何遮挡,无拘无束,长势茂盛。每到五月,阵阵春风刮出了嫩黄的绿叶。不几日,在树叶间长出了细长的牙条,这就是槐花最初的根。再过几日,在人们不经意之间,牙条上长出槐花骨朵,一粒一粒点缀在树上。再几日,槐花纷纷探出头来,就像漫天的星星落到了槐树上,又似串串珍珠挂满树枝。艳丽的阳光照着害羞的槐花一夜疯长,白色的花朵就像颗颗钻石缀满枝头。
槐花是最无私的,她努力的把全身清香散发出来,淡淡的香气飘满整个村庄。就在槐花展露出洁白无瑕的身躯时,村里的人们早就盯上她了。有的爬上树,有的拿来镰杆,这时美丽的槐花可遭殃了,纷纷从树上被人们连枝带叶折下来,又一穗一穗地把槐花撸下来,将槐花洗净后制作成各种各样的美食。我最爱吃的当属槐花饼了。娘把洗干净的槐花加上面、鸡蛋、韭菜,和到一起,然后在炒锅里倒上油,把和好的馅子薄薄的摊在锅底。在娘熟练得几个翻跌动作后,可口的美食槐花饼出锅了。在我们兄弟三人的抢夺下,一会儿,槐花饼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娘和父亲直到我们吃够后,才慢慢地享受这春天赐予的美食。
村西有一条小河,村里人叫它“西沟”,实际上西沟是鲁中地区有名的河流乌河的发源地。每逢雨季,村南山上就会流下大量的雨水,西沟就会日夜不停地唱着动人的歌谣。在西沟两岸、沟底到处都是槐树,每到槐花开放的季节,西沟里的槐花竞相开放,一簇簇、一串串缀满枝头。近看西沟被花笼罩,宛如一个花的海洋;远看弯弯曲曲的西沟变成了一条白色的花带,此时不见西沟,只有花了,将村子装扮的十分漂亮。每到这个季节河边总会招来一些放蜂的人,蜜蜂采集着甜甜的槐花。置身于阴凉的槐树下,只听见嗡嗡作响的蜜蜂声,不见一只蜜蜂。当你仔细翻看低处的槐花,才会零星地发现几只蜜蜂在不停地亲吻槐花,又似寻找什么。
蜂箱是最神秘的东西了,我怀着好奇心慢慢靠近蜂箱,密密麻麻的小蜜蜂聚集在蜂箱上,不停地打闹,好几只蜜蜂卷成一团,倏尔各自远飞。那些顽皮的小朋友在戏弄蜜蜂,有时把蜜蜂弄死。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不一会儿小朋友的脸上被蜜蜂蛰起了一个疱,这时小朋友们就会更恨蜜蜂,不停地虐杀蜜蜂。放蜂人只能耐心的劝说,只要人们不伤害蜜蜂,蜜蜂是不会伤害人们的,更不会伤害你们这些可爱的小朋友。
父亲买来一瓶蜂蜜,透明的颜色让我垂涎三尺。父亲说,春天你们体内火大,喝点槐花蜜水可以降火。喝着甜甜的蜂蜜,怎么也想象不出,小小的蜜蜂是怎么酿造出这绝美的蜂蜜的?父亲说,枣花蜜比槐花蜜更甜,其实我是独爱这槐花蜜的,它清香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当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会偷偷地拿出槐花蜜瓶,看看吃了多少,唯恐少吃了,就经不住蜂蜜的诱惑,舀出一勺蜂蜜抹到馒头上,美滋滋地吃个不停。有时甜甜的蜂蜜会齁的我一阵咳嗽。父亲回来看见蜂蜜少了许多,就会轮番审讯,我是死不承认的,娘只是在一旁抿着嘴笑。
家里的兔子最爱吃槐叶。当我们吃着清香的槐花馅食饼,兔子仿佛也闻到了槐香,不停地在抓拍着铁网门。我经不住兔子的可怜相,拿了长杆钩子到门前大槐树够最嫩的槐叶,满足兔子的味蕾。钩子经过反复拉拽,已经失去了硬度,被坚硬的槐树枝一次次地征服,失去拉拽的作用。我只有返回家中将杆子上的钩子换成镰刀,在顶部塞上木楔子,捡起一块石头反复敲打楔子,这下我看槐叶还敢不乖乖地下来。可是事与愿违,就在我把高高的镰刀杆伸向树枝后,树枝顽强抵抗,我只能用力一拽,怎么突然感觉轻了许多,此时,我无意识的抬头张望,就在这时,镰刀掉了下来,根本来不及躲闪,可恶的镰刀不偏不倚正好落到我的眉心上边的额头中间。瞬间凉凉的东西顺着额头淌了下来,我顺手摸了一把,手上沾满了红红的血迹。那天父亲正好在家,于是抱着我就往村里的卫生室跑。我的额头被缝了6针,2厘米长的伤疤永远印在了额头上,与包公头上的月牙儿有几分相似。其实镰刀还是手下留情了,否则我就真的要倒大霉了。
妻子的一声呼叫,让我的思绪从旧时光中折返回来。看着楼下的槐花渐渐开放,回忆过去的时光,真是一种幸福。我真想再品尝品尝母亲烙的槐花饼,多想尝尝父亲买回来的纯正的槐花蜜,多想……(孙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