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钢筋从林
燥热的盛,
城里满是汗雨的河,比梅雨更旺盛。
一群人穿梭在钢筋丛林里,
起的比鸡早,月最明朗时也正是他们熟睡之时。
天还未亮,便起身,
简单的早餐,简单到可以忽略。
锤子举过头顶,
累的时候,就停下来擦擦汗,渴了就灌水。
日复一日,黑炭一样的身,
服从每日早醒的闹钟,感恩每日的朝阳。
对于劳动者而言,
唯有日日不懈的劳作,
才能换得他们每夜的安眠。
他们来自八方,挤在同一间小屋,
砖的红色肌肤,和他们一样从不排外。
高楼封顶时,他们又准备远行。
他们为许多城市建造高楼,
那些房屋的主人从未见过他们,
他们为建房东奔西走,
其实他们比谁都更想家。
(二)
小黄帽(作者:江颖)
常路过一群小黄帽,
从未过问他们是怎么染上酒的,
只知道敬酒时不碰坏他们的杯子,
也没问他们为何时常独自望着月亮,
只知道他们沉默时也保持沉默。
我尊重他们,
正如尊重他们脏乱的工作制服和蓬乱的头发,
见到他们也会与他们打招呼,
哪怕看不太清他们黝黑的脸——城市劳动者的具象
他们的脊背下垂,
骨气却挺拔,
清晨熟睡的人们还没醒,
硬过骨骼的锤头举过头顶。
有时候经过旧楼,
窥见墙的裂缝,
就像见到他们脸上的疤,
他们流过的每一滴汗,
都在砌陌生人未来的家。
(三)
夜半小太阳
凌晨,电工头举着灯,
娴熟地打开配电箱,
像孩童打开玩具盒
弯着腰,埋着头,
头快埋进箱子里去。
深夜行走的双手,比足更脏,
低矮的艺术,
总是在第一颗尘埃舞动开始。
有人半夜惊醒,
抹黑寻找光明,
还有人半夜举灯,
为别人带来光明。
(四)
一位鞋匠的自画像
一位鞋匠,擦亮别人的鞋,脏了自己的手。
一双双乌黑光亮的皮鞋,像孩子的眼睛。
平时除了低头帮人擦鞋,还喜欢低头画画。
顾客的鞋子低低在下,
他的画背对风尘高高在上。
一日偶然路过他的身旁,
一幅自画像栓住我的眼光。
画中人,微蹙眉头乌黑的发,
那是他青年时的模样。
一星期后,
还是桥头那个街角,
又添了一幅自画像。
画中人,微蹙着眉苍白的发,
那是他中年时的模样。
后来一直有个紧钟在心中敲响,
他仿佛在对我说:"人是在一夜之间苍老的"
(五)
拾荒者的冬日
秋夜里滑过一片寂,叶少的初秋,少了几分离别意。
偶然瞥见一个拾荒者,他低头拾荒的样子,比我低头写诗专注。
一只咖啡色手臂竹竿一样插进
垃圾堆,没有捂鼻,
眼珠像两颗欲坠的棋子,
成吨的汗洗不净他衣服上的尘垢。
苦盼雪的我开始喟叹,
——那些夏日可以打赤膊的流浪汉,
冬日却没衣穿。
2022.9.3 22:30
修改于2023.10.1 09:55
(六)
哪有不落叶的秋
哪有不落叶的秋,
哪有不制造垃圾的生活,
哪有纤尘不染的城,
都是环卫工人每日,
无数次弯腰换来的清洁。
他们用肌肤的黝黑,
换来地面的光亮。
他们枯瘦的腿跨过路面的
凹陷与平坦,
滴落的黑汗无声,
比诗人笔下的落墨更轻。
他们低头的样子很美,
一把扫帚很轻,
举起落下,落下又举起,
一把扫帚很重,
书写的是一个城市的门面与尊严。
一撇一捺,吻遍大街小巷,
那是一首首用汗水书写的文明之诗。
我也学着低头,不再把视野拉向远方,
而是试着去书写那些眼前的低矮的事物,
比如书写环卫工人手里的扫帚,
以及他们破旧的鞋底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