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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登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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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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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门口,丁香花开

在家乡老院的门口,住着一棵丁香花。 

立春过后,它便热热闹闹的开了。它本是一个根,几十年来蔓延成了十几个枝桠从地上歪歪扭扭的拐上来,越往上,枝桠越多越密,交错着,缠绕着,重叠着,却又推搡着,枝枝叶叶便象孩子们一样,打斗推搡着向四周披散开来,轻歌曼舞般的散开来,象仙女的裙,摇曳着摇曳着,散发着无尽的香。

它比其他的花如牡丹玫瑰长的高大,象是树,却比树更早的吐了芽,发了枝,长满了层层的叶。它远比那些花如梅如菊如兰更早更活泼的开满了细小的白色花朵,数以万计的张开嘴欢呼春天的到来,因此我们更早更多吸收了它的芳香。 

它在春风里摆弄着舞姿,与前来的穿着红的,黄的,粉的,甚至黑色的裙装的蝴蝶比着美。它在清风里舒展着,怒放着,散发着无尽的幽香,陶醉着半个村庄。

奶奶常常在午后阳光里,拖着她的破毛毡,盘腿坐到了门洞口,村里几个老阿婆,踮着小脚前前后后的来了。

“这花今年开的早。”

“这花真好看。”

“这花真香,真香。”

 真香,真香就使劲吸几下,把它的清香使劲吸入,陶醉一下肝和胃。

来了,来了就坐下,看它们艳艳的笑,闻着它们幽幽的香,对着它们盘腿围坐成半圆状,唠唠嗑。

“巧媳妇绣的这个鸳鸯真活了,”李阿婆从斜裹着的衣襟下摸出一个鞋垫来,挨个在几双眼睛前面停顿着。

“真活了,真活了,”脱了牙的嘴皮赞叹着。

“巧媳妇进得了闺房下得了厨房,脚踏蒜手擀面屁股转过了吹灯盏,能干吆。”敬家姑奶奶把它的黑布鞋面弯起来,在自己的脚背上比着大小,“能干是能干,可惜是个大脚仙。”

大脚仙,丑八怪。

 几个阿婆叹口气,似乎感叹着巧媳妇的大脚,又似乎赞美着眼前彼此一双双三寸金莲。奶奶已经一层一层剥开了缠在脚上的白布条,三寸金莲象一个小小的白萝卜,几个指头挤紧着脑袋钻在脚底下,一个指甲已经钻进了肉里面。

“脚小有什么用?不能背不能驮,还是放了脚好,不受罪。”又一个阿婆反对者,羡慕的看着几个小姑娘,围着丁香打闹着,一看脚心就是不疼不痒的。

一个钻进去,一个爬出来,你摘一个丁香花贴到我鼻头,我拿几个丁香花沾到你脸上。

一天又一天,丁香在开,孩子们在乐,阿婆们东家鸡娃西家媳妇扯着闲话。一年又一年,丁香在开,孩子们围着它慢慢长大,坐在门口的阿婆少了一个又一个。

“大李子走了。”敬家姑奶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门洞口,坐下。

“走了?”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叹出一口气,“老衣做好我也就该走了。”奶奶摩挲着她怀里的黑布老衣,缝一针抬头看一眼,缝一针抬头看一眼,“今年这花已经开了五茬了。”

“往年三茬,今年五茬,奇啊,”实在是奇,张婶家的老母猪一口气下了十八个猪崽,杨家的养了十年的老黄母鸡一天屁股里吐了两颗蛋,比拳头还大,里面藏着三个黄,唉,我老成这样了也是头次见,真奇怪。

“唉,可怜巧媳妇,男的打工去从房上掉下来没了,一人多高的房上掉下来,怎么会没了呢,唉,说没了就没了,听说公婆让改嫁给西头的李二,好歹给李二留个后,她偏要再嫁给张家的后生。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公婆不改口媳妇非要嫁,怎么变成了这个样。”

老了老了,什么都看不明白了,咦,你看巧媳妇提着锄头干啥来了?

“许家奶奶,把你家的三川柳分一枝呗。”巧媳妇迈着大脚扭着腰走过来。(在我们村,都把丁香花叫三川柳。)

“分呗分呗,家大分家,树大分叉,这花大了也要分,分出去,便又长成一棵,又成一家了。”奶奶每每对来挖丁香花的人这么说,我家的丁香花不知分了多少次,但总觉得越分越多,越分越旺,越分越有精神。

一年又一年,围着丁香花的孩子长成小伙大姑娘了,门洞口的阿婆走了一个又一个,最后只留下奶奶独自留守着太阳,在太阳白光里捕捉满眼的花朵朵,最后一茬花败的时候奶奶也走了,是在太阳坠山的时候,和丁香花一样沉睡泥土里。

 姑奶奶天天来,住着拐棍远远立着,望着空洞的门口,又望一望丁香,拐头捣着地面嘟嘟嘟走了,翻过年,丁香又开了,幽香弥漫了整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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