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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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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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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写在黎明前

写在黎明前

你说,我是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

有一刻,我扬起了心里的镰刀,热血压不住地翻涌。

有一刻,我揣起不安的心,仓皇四顾,不知道路在何方。

我愿意与你分享我的成长。

春曾春

泥土与春风相爱,结出桃花。一片荒芜的褐色吐出绿色,这也是春的委婉,借十里桃林引出被冬雪锁了数月的人们。我顺着春风游荡了,碧空新树交融处,烈烈朝晖,忘了昨日,好像我身上从没发生过冬天。

我看着这个蹲在地上的小女孩,就算她踩着花坛,踮起脚,也够不到我的肩膀。她折一条青黄的柳枝戳地上的毛毛虫,细细密密的毛支愣起来,好像竖起防御的高阁,她却想抚平一只虫子的不安。她奋力往上一蹦,眼睛有光,我得借此光,看到高处热烈的蓝天白云。她抓到一把叶子,可是我相信云曾绕过她的指尖。

“这下有你吃的了!”她的语气轻快,喜悦与空气搅拌在一起,风也笑嘻嘻地吹,哗哗作响。

她抓蚂蚱很厉害,是花坛里不败的猎人。我想站在她身边,却退到花坛之外,我顾忌泥土沾到鞋上,我不想踩到小草,我怕不知名的虫子与我问好。而她,风也似地奔跑,旋即停下,静伏叶阴处,手臂翻转腾挪,一抓一个准儿。矿泉水瓶子扎几个窟窿,几根狗尾巴草怼进去,我见过许多浩浩荡荡的生态瓶,却始终难以忘记这一方简陋的小世界。

花坛不是唯一的儿童城堡。她也很喜欢小区的健身器材,那么高的双杠。我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看向她的胳膊,果然,冰冷铜锈味,有时候刷成蓝色,有时候刷成绿色,但也包不住褐色。她的胳膊肘结了紫红色的痂,一圈圈黄色药水向小麦色的手过渡。她果然又摔了,红色的血渗出来,橘色的夕阳像橙汁汽水,泼到天上,溢出来的泡沫是朵朵云。闻到饭香回家透明的消毒水是她,白色的泡泡此起彼伏,她疼也不说,怕妈妈明天不让她再出去玩了。

她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小伙伴儿,小伙伴儿的爷爷很凶,玩累了也不敢回家,只能从院子翻进窗户喝一口水。小伙伴儿问她,她要改名字,叫“白云”还是“白雪”,两个小朋友走在花坛窄窄的边沿上,将所听所见的幼稚的美好套在自己身上。我有点想打断她们,这名字太大众啦,你们会后悔的。可是我说不出话。

后来她又交到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的爸爸在澡堂烧锅炉,她和爸爸都很黑,但是都有明亮的眼睛,小女孩教她把花骨朵捏在耳朵上当作耳环,花苞向下,像是本长在耳畔。可是她再没见过她了,几天的时间,我见她学到了美。

她从来不是孩子堆儿的老大,但却是最受欢迎的孩子。她记得每一个玩伴,细节却不是画面,好像烂熟于心的故事,于是怀疑,真的发生过吗?还是想象力在不知道的时候埋下的种子。

此刻,我是跌进了她层层叠叠的回忆,还是坠入了她编织的绮梦?

她踩着春的影子阔步向前走。怎么敢与春作对的呢?可是春正喜欢这样的孩子。别人都寄予春太大太大的希望了,春只想交个有趣的朋友。

夏灼夏

抬头高眺,视线掉入巨大的墨绿色碗口中,照得油亮亮。绿叶之上吸收太阳光,绿叶之下荫庇每个人。她却直视太阳,仿佛太阳是为她闪耀。

暑假是夏天的可以预知的惊喜,真正的记忆都来自这里。我跟着她从一方旧小区的春秋玩到姥姥家乡野的冬夏。

我看见她穿梭在姥姥家房后的小树林,花里胡哨的吊床拴在两棵树之间,像徐志摩的诗“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在这里睡觉仿佛世外的逍遥散人。满地都是叶子,无论春夏秋冬,落叶没有知秋的事故处理完美特殊能力。脚踩在上面很响,如果真的有土地公公,恐怕不用孙悟空的棒子也能被吵醒,钻出来许她两个愿望。她的第一个愿望是世界和平,第二个愿望是可以再许两个愿望。红色的大蚂蚁她的鞋当成桥,理所当然地走街串巷,鞋被吓得滚三滚。她当即决定下次往蚂蚁洞里多浇点水,给鞋报个仇。

大白狗生了小白狗,一样的乖;李子树结了又结,一样的甜;小孩也不止她一个,一样的皮。她和弟弟在柿子秧里驾着姥姥的喊骂穿梭,衣服被染得五彩斑斓,像大城市夜晚的景色倒映在湖里。

她站在柿子汁染成的红黄绿之间,我站在城市灯红酒绿的缝隙里,相顾无言。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仿佛听到她问:“长大一定很酷吧!”

我吓得退了两步。

她昂扬地站在众人面前,演讲声声入耳,全然是自发的激情,而不是受过训练的定式。也许正是这样,才备受肯定。台下人多,鼓掌声不止,我藏于其间。骄傲稚嫩的脸庞像夏天的冰镇椰子,开心得响叮咚。我看到她在心里给自己放起簇簇烟花。

我听着她读英语课文,掐着秒表计时,争做英语班读得最溜的学生,一遍又一遍,我怀疑她忘了自己在干嘛,像上了劲儿的娃娃,陷入无止境的循环。我甚至有些听烦了,想让她停下。后来,我见证她在课堂上赢得同学艳羡。她只是像个不问世事的大侠,穿花隐去。哈哈,买点辣条吃吧!我一眼看穿她的内心。

她看闲书整宿整宿,不厌其烦,泛黄,还要给妈妈讲。夏日午后空荡荡的小店里,一切都是似睡非睡的,只有她活跃,听着空气中浅浅的喧嚣。

“我以后也要写有意思的故事!”稚气未脱的脸上坚定的眼神好像可以唤醒一切的沉睡。

这当然还不够,她去小城的新华书店,挑拆封了的书读,甘之如饴。一个下午只有管理员和她,以及铺陈排列着的千千万万书里的人生。

我有时会想起那堆闲书。此刻歪歪斜斜地摆在床底,纸页枯黄,书皮起舞,无意中翻开,小小的虫子慌乱狂奔,像一粒移动的灰尘。小虫子一捏就死,印在书上好像纸张本就有的瑕疵。

我仍常去书店,学校旁的书店。进门是新鲜的期刊类作文素材排好队向你问好,阿姨高喊一声“高几的?要啥题?”将一场书店之旅迅速结束。练习册琳琅满目,他比他买的更多。我不曾深入,不忍见几本无人问津的书被标上极高的价格,束于小楼,只能彼此间相互致意。

我陪伴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旅行,十六岁的脑袋伸进燕园,只见红墙绿波,来往学生推着自行车进入,她心里有什么慢慢滋长,变成一根无形的丝带,悄悄系在后座上,不知所踪。

秋悼秋

秋天像是把谁的石碑打碎,碎成薄片,秋波融融,挖出蟹黄裹上,脚踩的杨树叶脆响绵绵,为蝉鸣伴奏,庄稼垂头像怀抱孩子的母亲,温柔里涌动着破碎感,流淌着思念和悲伤。

我很想她,但我不愿意走向她。她需要的是火,我两手空空,身体里夏天剩的冰块儿叮咣乱响,有些化得很快从五官流出来,险些溺水。

我看见她走入更大的天地,美好的想象与易碎的现实,对自己的失望。一双手写不出美的文字,画不出理想的未来。我也抬起手,指尖长茧,中指歪斜,多少次笔尖扎扎实实踩在纸上,一笔一划都想书写人生。

高中生活不如所想般美好,每一个环节都与预想中相反。在不够厉害的的时候就不夺目了,慢慢退出人群,静静自我反省。她爱上思考,在一切成功和失败辗转反侧,有时被打倒,但总能拍拍灰重新站起来。

这时候的她,是沉默的大多数。她有时会质疑,只有自己知道的想法,算一种想法吗?

我见她在某节融不进去的语文课悄悄读一本书,独上小楼,与书中的朋友共赏雾霭虹霓。“好久没来了啊。”书里的声音惋惜,余音回荡。阳光烈烈,不容偷偷摸摸的事,最终被老师发现,以没收和暗讽收官。当一个老实人犯了错误,就会被无限放大。像一只崴脚了的小蚂蚁在阳光穿过的放大镜下燃烧了。

她又一次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树影层层叠叠,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在那里。白鸽扑腾,野猫逃窜,我陪着她流浪。下一步会不会流浪到笑猫常去的翠湖公园?

我看见她和朋友伤心,犯胃病回家抱着妈妈哇哇大哭。一个对情感迷信的人,受不了曾经许下的共赴美好未来的愿望被一一撕破。情感这东西为什么总是不能对等呢?

也许人都是孤独的,要学会和孤独好好相处,在孤独中思考。永远保持独立,轻轻呼吸。也永远相信真心和爱,永远和真诚的感情相拥。

无数个深夜,看着梦想的大学宣传片呜咽,那是一个点亮心灯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这条路却这么难,难到我从我没有信心满满地说过我要考这所学校。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更是对未来的向往。

她开始认识死亡,她记得得了精神病的三舅爷给她的人生中第一张绿色的压岁钱,记得大姑姥拿从一堆橘子里挑出一个最好的橘子给她,她记得趴在炕上写作业,太姥姥抚摸着她的后背,说这孩子以后一定有出息。我看见太姥姥教她画画,这是她爱好的启蒙,一条条弧线圈起一条条小鱼,波浪线构成的鳞片也会闪闪发光。一串娃娃拉手,摇啊摇,是谁在无声地跳《天鹅湖》?

可是时间总在不注意的时候下悄悄加速,当她突然想起这些人时,这些氤氲了的回忆涌现。可记忆突然打了个转儿,其实他们已经不在了。

“我要殴打时间,知道他停下为止!”这话说得好,打群架带我一个。

可不可以有洞察一切的思维,可不可以有不惧一切的勇敢,可不可以有坚不可摧的内心,永远生猛、莽撞,不怕时间。

无数个我在大片的悲伤溺亡,又在此重新生长。

我做过一场梦,梦到黑白的海子,一如我进入了他的黑白照片。诗人在沉思,嘶哑着问:“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也变成黑白色,脚尖在半卷黑土中画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冬至冬

落笔已是春天。我在冬天苦苦期盼春天,又在春天回到了冬天。

每个高中生都有星星编织的手环,袖口上黑色蓝色红色笔水点点交织,是哪一片星河没挂住,不小心掉到这里了。

大片的紫色天空附身倾听你的心事,了无叶子的老树装作新树,吱吱呀呀地摆弄枝干。雪是听到谁的请求来的呢,照破,月亮全勤,从黑夜到清晨高悬,像一粒饭粘子挂在破旧的牛仔外套上。他们形影不离,似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我曾见有人说,她的高三,是一场复仇。我本来想说,我的高三,是一场复活。

各种计划被图钉扎在桌前的软木板上,无动于衷地高高悬挂,而软木板千疮百孔,坑坑洼洼,这不是童年一脚踩一个的水坑,这是要与我对视的深渊。

我与数学题不死不休。笔尖在草稿纸上验算,每一张草纸都是数学宫殿的砖瓦,我不是天生的艺术家,日月推演,换得一时春生。更多时候,我颗粒无收,以此划定自己的是价值,信心像气球不知道哪里被扎了个小小洞,缓缓漏气、变瘪。

疫情和冬天无比漫长,贯穿我贫瘠的少年时代。我的懒惰是利刺,划破梦想。

我以为的少年时代,是一场复仇。我拿刀挥向所有不想听到的声音,可是我的手只是颤颤巍巍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倒计时日历。我想起一年前的自己兴致勃勃买来这本日历,手指丈量着厚度。“到最后这几页的时候,我一定能变得很好了吧!”还好人都只是一个时空的旅行者,要不她会多失望啊。

无数次幻想十八岁的荣光,像所有偶像剧演的那样,平凡都走向了辉煌。差点忘记那首歌里早就说过的:“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的人生好像才刚刚开始就走向萧条,我再次思考人生的意义。

我很喜欢历史,甚至觉得她就藏在我的血脉之中。

我面对惨淡的成绩时,翻到百家争鸣的时代。我看见孔子的双手虔诚地放在胸前,面容慈祥,以传道授业为乐,好像知道未来莘莘学子绝不会辜负他,赓续着民族之志。棕铜色高大的身躯好像就在我身旁,就好像一位老师和他的学生见面一样,是寻常的温暖。是啊,我怎么能让你失望呢?

学习近代史时,我总是热泪盈眶,我被这危难之际的民族大义深深震撼。从小引用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在一个个血泪交织的背影倒下后形成了真正的意志。

我在历史书上他们的照片旁写下几行字:先生们,谢谢你们用生命托举的今日盛世,也请相信我们这一代吧!

追名逐利不是唯一的选择,人生中当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追寻。我从不迷茫,我的心里有坚定的事业。我想做一个发声的人,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不改初心,不尚空谈,一苇以航。

不要像一只塑料袋,光滑的表面,最大的理想是被吹得鼓鼓的,一记重拳发出吓到谁的声响。后来被揉得皱皱巴巴,油油的很粘手,有时候在光照下一些零碎的侧面能泛起点儿亮。最后被装上垃圾,变成垃圾。

五四前夕,给莫言老师写回信。

做一棵新树屹立在广袤的大地上,大风吹动枝芽,一根黑棍子的嘶吼,像他与爷爷经历的那场大风从历史深处吹来。而这不倒的精神相传,树根紧握在土壤里,永远不会被大风吹倒,仅有几片本就萎靡的树叶飘落,风平浪静时回望,丛林繁茂,绿茵遍野。

“不满是向上的车轮。”

我们不想被称为“下沉”的一代。我们永远鲜活、滚烫,不会被吹落在北风中。

我要怎么形容明天,是不是和我一样。

也许十八岁像一场初雪,在人们的期待中降临,但这雪真假参半,倘若你虔诚地伸手一接,可能有一片雪花在掌心停留一秒,更多的却是雨,雨点噼啪敲打地上斑驳泥泞,泥水四溅,但是还是会每年期待,在燥热的夏天怀念。

可是这一次我选择不服输。

我的明天不只是我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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