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

路洼里积上了水，早已是褪了色的屋檐下一串细长连绵的水滴，砸在古旧的石板路上。

拐角处走来两个人，周遭的一切景象突然染上朦胧的色调。石板路上的凹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平整，屋檐透过雨后的阳光印出新翠的光彩。蓦地，水洼里被踏出一圈涟漪，一双小小的脚迅速抬起，旁侧稍高的人立刻牵紧稍矮的人，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拖的时间很长。

周遭不断变化着，眼花缭乱中我逐渐明白我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段仿佛长久被埋藏落满尘埃的记忆不觉中被打开，我站定，细细观察身侧的两个人影，矮矮的是我，站于身畔紧牵着的是外公，他那一头五黑而不掺白发丝的发提醒着我如今的外公包含岁月的摧残，时常佝偻着的背也曾挺得笔直，是我坚实的后盾，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哀伤，无有无虑，走的欢脱，而那双牵紧的大手也从未离开，在女孩走的不稳时悄悄掺扶掺扶，那时，外公牵着我，带我走过无数段路，默默在背后守护。

景象再次飞速转动，枝头的叶是落了又生，丛丛野花不知疲倦般谢了又放，身侧再次走过两个身影，依旧是两只紧牵的手，只不过女孩没了齐耳短发，换做一头利落的马尾，外公的发却变得稀疏起来，外公的背逐渐佝偻，只直到与女孩齐平。外公驮着一个书包，是放学归来的女孩，他怕女孩累着。已是爬满皱纹的大手牵着女孩，嘴里嘟囔些话语，那时女孩想必也是嫌唠叨吧。可是如果女孩看着外公的眼睛，就会发现其中流露多少关怀与恳切。如果她细加感受又会发现那紧牵的手中攥了多少情绪才不舍得放开。在多少次失意与悲伤中，是在那双手与那些话中寻得阵阵暖意，无论女孩曾经多么不懂事，她多少次令那双手的主人难过，在女孩的泪水与笑颜中，他仍为她动容，那双手始终没有松开过，蓦然，女孩向前跑去，越来越快，那是她在成长，在追寻。身后有一双浑浊的眼睛紧紧相随，一颗炙热的心中饱含牵挂，在女孩不时回头而双目通红时，那双手伸了出来，那时外公牵着我，即使相隔千里，心中也久久牵挂，我便只顾风雨兼程，身后外公变为我砥砺前行，始终是我停靠的港湾。

屋檐又退了色，门内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是外公。他靠在门上，等待今日将会前来的外孙女，在一派萧条之日中，外公的身影显得极为单薄，背是再也挺不直了，他的双手也萎缩着，嘴中小声叫着我的名字。我踏出一步，踏在古旧石板路上，水洼里积了水，外公朝我看来，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他想走出门内，又想像我走来，一时乱了阵脚，一个踉跄，我连忙走过去牵住他。真实的暖流传到我的掌心，外公指尖的老茧我也感受清清楚楚，它是多么粗糙而充满裂纹，显示着岁月冲刷下的痕迹，外公紧紧回握住我，使上力道想拉我进屋，只是他自己都步态蹒跚又怎拉的住我，我两手紧牵着外公，:这次，我来牵您。

阳光下仍是一长一短两个影子，两只手紧紧牵在一起。屋檐又在填上光彩，路面变得平整，儿时的两道影子迎面走来，我侧目，与女孩相视一笑，擦肩而过时，我牵紧外公，而且再也不会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