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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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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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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秋林

秋林公司声名显赫,在哈尔滨说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我如果在“秋林”的前边加上个“小”字,再打问一下,十个人里准得有八个懵圈。实话说,就算你在这个城市里居住了三十年,怕也难觅其踪。

小秋林委实很小,一点也不像两站地之外那个大秋林。可是,当年人们都那么叫,言语之间还带着几分稀罕。听到谁说起小秋林,大家伙儿也都明白,是指教堂街和奋斗路(果戈里大街)十字交叉路口东南角上,那一处副食啤酒店。

小秋林有典型的俄式门面,双门开在冲着街口的两面墙角上。门的两侧是朝西、北的墙,墙上各自开着落地大窗,窗户上镶了宽敞洁净的玻璃。打从一九四十年代末,爸就是小秋林的常客。隔三差五,他就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提前两站下了“摩电”,穿过街口,去小秋林里喝上一大杯啤酒。

天刚擦黑,小秋林里外灯火通明。街上来往的行人,可以透过大玻璃窗,清楚地看到那里面的一切。那个俄罗斯大汉是掌柜,他正伸出两只粗壮的手臂,端着六七大杯啤酒,递到酒客的桌上。白白胖胖的Matam,头上裹着花巾,细心切香肠。她耳垂上的水晶耳环,微微晃动,在灯下时常闪出了耀眼的光彩。细瞧,甚至都能看到大啤酒杯里泛起的雪白泡沫,酒客容光焕发的脸和有人伸在桌腿儿旁边的短靴子。

爸说,虽然小秋林不大,只卖吃喝,但那里的食品都产自于大秋林厂家,非常地道,风味和大秋林里副食柜上一模一样。因此,人们就一直亲切地称这一处小小的副食啤酒店为小秋林。

推开上沿闪着霓虹的双门,进到小秋林里面。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道又宽又大的柜台。柜台的立面是敦实的厚玻璃,玻璃立起来到了成人胸腹的位置那么高,就弯成了一个九十度的弧形,平展开来。厚玻璃柜台罩着的,是成堆、成坨、成串摆放着的俄式风味熟食,闪着油光,先让你过足了眼瘾。那些起皱的深红色香肠,一根连着一根,在亮晶晶的小铁勾子上吊着。红肠丛中透过了淡粉色的灯光,这让本来就诱人的肉食,装饰了亮边儿。还有一种略粗的香肠,都被放倒下来平排着,还被横着斜切出椭圆的截面,截面上能看见香肠里粉色的肉糜,镶了雪白菱形的肥肉丁,油润光滑,简直就像镶了洁白的碎玉。最细的是鸡肉肠,长短和手指头差不多,鼓溜溜的,一小段一小段地盘缀着,颜色金黄,像无尽的链条。最粗的茶肠,能赶上半尺径粗的圆木,横切下来的薄片儿,有碟子般大小。一团一团的奶酪,都裹着深红的蜂蜡,个个都有足球那么大。西班牙火腿,横着被夹紧在架子上。Matam手持锋利的片刀,很熟练地削下来长条的肉片儿,那火腿肉片儿薄得几乎透明。橙红色的鱼子酱,满腾腾地盛在玻璃盘中,一粒一粒,圆溜溜,亮晶晶,像玛瑙珠子。

另一个大玻璃柜台里面,各式的面包、点心排着、堆着,码成了小墙。其中最多的,是大圆面包。那面包,有炒菜用的马勺那么大,厚敦敦的,切开来就能闻到一股酸溜溜的新鲜麦香味儿。在俄语里,粮食和面包是一个单词,“和列巴”。哈尔滨人稍加修饰,俄中掺和,就叫大圆面包为“大列巴”,强调其大。同理,那些拳头大小的面包,就成了“大列巴”的弟弟——“小列巴”了。这种地道正宗的“大列巴”,现在除了在哈尔滨秋林可以买到,怕是在全世界,包括在俄罗斯都见不到了。它曾是俄罗斯人每日不可或缺的食品,是主食,也是副食,还是酒食。俄罗斯人不管怎么喝酒,怎么吃东西,最后,都会去找他的“大列巴”,撕着吃上两口,心里才算踏实。俄罗斯人献给最尊贵客人的礼物,是面包和盐,其中那个面包,就是这种“大列巴”。小秋林里,还有一种口味独特的面包,个头不大,形状像缩小了的橄榄球,两头发尖。不叫“小列巴”,叫“萨依克”。“萨依克”的外壳烤的又香又脆,里面又松又软,当年的哈尔滨人都熟悉它。

大柜台角落里,有另外两个大玻璃盘,盘里盛满了两味哈尔滨俄式沙拉。沙拉一红一绿,颜色相映,也是熟客下酒,味重爽口的最爱。

那盘绿的是酸黄瓜,是用少许盐腌渍而成,一条一条堆成三角形状,摆在玻璃盘中,上面盖了一些细碎的茴香。看上去绿微微,湿漉漉,很是诱人。尤其在冬天没有新鲜蔬菜的日子里,酸黄瓜几乎就代替了鲜黄瓜。地道的俄式酸黄瓜,并不太酸,却有想不到的脆爽,大口嚼起来,“咔嚓咔嚓”响。细品着,那酸中还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在口腔里盘恒,久久不散。这股味道在“大列巴”里,在哈尔滨啤酒里,也能品出来。据说,这些食品在制作中都使用了啤酒花,这些淡黄色的藤蔓小花,本来味道苦涩,但是,一经添加进面包、啤酒中,就能激发出清爽可口的特殊美味。

酸黄瓜配俄式烈酒伏特加,简直是天作之合。仰头干掉一杯伏特加,然后,一动不动,闷住了酒气。让那股子烈焰顺着喉咙一路冲下去,烧你的心,烧你的肚肠,烧得你热血激荡,精神勃发,再“咔嚓咔嚓”咬两口酸黄瓜。阿呵!你的人生一下子升华了,变成了神仙的日子,烦恼和痛苦都无影无踪。

另外满满一大玻璃盘中的红色沙拉,其实就是切开的西红柿拌了盐。没错儿,是拌盐不是拌糖,俄式西红柿沙拉都是拌盐。不是拌不起白糖,是用盐拌西红柿,盐抑制了西红柿里的果酸,激出了另一种滋味,那个味儿很耐品,很受用,也对酒客的心思。不信,你自己试试。

小秋林里,与盛满待售食品的两个大玻璃柜台相对的,是靠墙、靠落地大玻璃窗的地儿,那里摆了四五张小方桌和相配的椅子。桌椅是方铁条弯成的,都缀了云彩卷儿的边饰,也都被漆成雪白的颜色。在天气暖和的日子里,这些敦实的白色桌椅也常常被搬到室外摆放。而且,店家还着意在桌椅间,支起蓝白格子的帆布凉棚。

小秋林里常来光顾的酒客不多不少,总有那么十几个人,几乎刚刚好坐满那些小方桌。偶尔有时候多出来一两个人,就去靠在大玻璃柜台前,站着喝啤酒。站着喝酒不耽误事儿,既可以和柜台里边的掌柜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又可以侧身和近处的酒友致意干杯。

酒客们似乎只钟情于啤酒,小方桌上不大见吃食,都是摆满了那种粗大的啤酒杯。那都是真正地道专喝啤酒用的杯子,比普通的玻璃瓶还粗大得多,杯子的立面上,刻蚀着成排的圆凹。这种透明的大玻璃杯,在柜台上那个金色的笼头下,接满一杯啤酒,容量刚好是一升。就在这小秋林里,小时候见过一种更大的玻璃啤酒杯,被人称作靴子杯。这种杯子,制造得像一只靴子,在靴子腰上有一个把手,用来端握。这靴子杯,能盛整整五升啤酒。我们中国人习惯用重量计算液体,那这杯子里的啤酒,就是十斤。

店里所有的啤酒,都是那位身兼堂倌的俄罗斯掌柜在啤酒龙头下接好,再一并端到小方桌上去。那个啤酒龙头很别致,上面镶有黄铜的饰件,闪闪发光。我对啤酒从龙头里源源不断地淌出来,感到惊奇。于是,就离开爸的桌子,跑过去盯着那个龙头,看人接酒。爸酒量不大,半杯啤酒下肚,那脸上的表情先就软了许多。接着还时不时无端地绽出一脸可爱的傻笑,笑着还晃晃自己的脑袋。他大声招呼我:

“儿子!过来!哈尔滨男人都喝啤酒,你也别落下。看着没?喝这玩意儿,得大口掫,‘咕咚咕咚’地喝,才过瘾。”

说着,爸还举杯痛饮,做样子给我看。然后,又端了大酒杯凑到我的嘴边,示意我学他喝啤酒。我很勇敢,张嘴像喝凉白开似的,来了一大口,这一大口啤酒,又凉又苦,还有点臊,不容我喘口气,也没等我“吧嗒”出更细的滋味儿,就“咕咚”一下翻着跟头灌下了肚子,那感觉十分不好受。干呕两声,已经吐不出来了。倒是又有一股尖利的气味儿泛上来,呛出了我的眼泪。爸还笑着问:

“怎么样?滋味儿不错吧?”

我一手搭在喉咙上,挣扎着喊:

“怎么像尿哇?”

旁边坐着的一众酒客,不管是中国人还是俄罗斯人,看着我们爷俩的逗酒和问答,都不由地哈哈大笑,还有人在笑声中冲我伸出了大拇指。

其实,通常爸喝酒的时候,我多是在吃。那些玻璃柜台里的好东西,我大都吃过。不过,说起来,在那所有的吃食里,我最中意的还是那种普通的粉肠。粉肠里肉不多,也因此而不油腻,可以当晚饭吃到饱。粉肠的滋味也好,是些淀粉、豆粉加了很多香料调制而成,有一种特殊的浓香,还不怎么咸。我常常手里握了一大截子粉肠,像咬黄瓜一样,一口接一口地吃着过瘾。那个时候,小秋林里也没有什么饮料专门供小孩子喝。柜台里的俄罗斯阿姨,有时会给我一杯牛奶。牛奶很凉,像刚溶化了一样,也很浓很香,还不要钱。一截粉肠,一杯奶,把我的肚子装了个满满腾腾。等到回了家,看着桌子上的饭菜,已经一口也吃不下去了。每当此时,长我两岁的哥哥会眯起眼睛,审视我的脸,心中暗自猜测。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扑上来,捏我的鼻子,弄得我上不来气儿,不得不张大嘴巴喘。他接着硬是凑上来,恨不把自己的鼻子伸到我的嘴里,使劲儿抽搭着闻了几下。然后,抬头冲着厨房喊:

“妈!平又吃粉肠啦!”

喝过啤酒的爸,不说话,只是笑笑,拽过了哥哥。然后从包里往外掏出来两个“萨依克”,一斤粉肠。这样子常常会引起家里一阵小声的欢呼。

我还看到,小秋林里的吃食,大都被那一带专门喜欢秋林食品的人们买走了。那一买一卖之间,透这大家相互的熟稔。那位又高又壮的俄罗斯男人和他的妻子,手脚麻利,小账算得飞快,精神头儿够用。这边十几个人喝酒,那边不时有人推门进来购物,两个人竟有条有理,配合默契,只忙不乱,答对得来客心满意足。看来,俄罗斯人坐起生意来,丝毫也不比咱们差。

冰城之冬,室外往往严寒刺骨,小秋林里面却很暖和。有一次,拉着爸的手,在昏暗的风雪中疾行,直奔小秋林。远远的就透过那几扇大玻璃窗,看到了灯火辉煌的小秋林里,人们都脱去了外套,挂在墙上。那位俄罗斯掌柜,竟只穿了一件花格子的短袖衬衫,外面扎了那条白围裙。只是隔了一层玻璃窗,里外相对却是温暖如春和滴水成冰。看着想着,脚下加快了速度,恨不一步就迈进小秋林。

一推开门,大团的热气扑面而来。暖烘烘的屋子里,满荡着只有小秋林才有的那种气味儿。那气味儿里有香肠、面包、啤酒、牛奶、酸黄瓜等各种食品发出的酸溜溜、香喷喷、膻哄哄的混合气味儿。还有男人在寒冷中走了远路,然后,脱下外套,身上那种汗津津的气味儿,爸年轻时候,身上就有这股味儿。这味儿浓重熟稔,闻起来亲切,一点都不陌生。以我的经验,这股小秋林气味儿,还有和它类似的气味儿,一直就在哈尔滨那些喝啤酒的地儿,飘飘荡荡,丝丝缕缕。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我说的这个气味儿越来越淡然,淡到似有似无,一晃而过。想到,那时候就没有一种器皿,能把当年掺有爸身上气味儿的“小秋林之味”盛着,收攒下来,把它“录”下来,一辈子存放着。要知道,气味儿的纪念才刻骨铭心呢!

说不上哪年了,偶尔回到故乡,小秋林已经找不到了,六十多岁的发小请我在道里大白楼喝啤酒。他见我突然就涌出两滴眼泪落到酒杯里,不由得大惊。我赶紧告诉他,自己并不悲伤,只是在刚才的一瞬间,鼻子里的气味儿,眼睛里的色彩,耳朵里的噪杂,也不怎么突然就混合着,和自己心里盘缠着的情分对上号,“呲啦”一声擦燃了一朵小火苗,深深地感动了我自己。这种感动很少,几十年都没有那么一两回。而且,在这动人心魄的感动里,气味儿当属重码。我确实没有悲伤的感觉,是气味儿和太多熟悉的记忆,让我感动落泪。

长大了以后,我也到小秋林去喝过啤酒。不过,那个年头是我们都穷都困难的一九七〇年代。小秋林也在这二十多年里脱胎换骨,彻底改变了模样。房子还是哪所房子,可是,已潦倒的几近斑驳。外墙上好几处脱落的墙皮,像伤口一样裸露着。推门进去,唯一能辨认得出来的,是还剩下的一处玻璃柜台。另一处原来也同样是玻璃柜台的地方,早就换成了木头台子。那木头台面上,日积月累了无数的涂抹,已经看不出来本色,只是显得十分浊重。玻璃柜台里摆了几碟水煮花生,还有几碟猪皮冻子,剩下近半的地儿都空着。张口打问,说是酒菜,五毛钱一碟。靠墙的桌椅陈旧,早没了当初的颜色,也没有当年那么多了。大落地窗也都改成了普通的小窗户,还不及原来的四分之一大小。那些喝啤酒的大玻璃杯,都不见了。代替它们盛酒的,竟是些空玻璃罐头瓶,那些阔口瓶一个一个倒扣着,摞在木头柜台的角落里,远远看去,像是一大堆吹起来的泡泡。

刚过十二点,听到门外有汽车响动,一辆类似消防队救火的汽车,停在小秋林门前。不过,真正的消防车都是红色的,这辆却是绿色,和街上跑的大解放一样颜色。另外,消防车里装的是水,眼下这辆车里装的可都是哈尔滨啤酒厂生产的鲜啤酒。因为,“哈尔滨啤酒厂”几个白色大字,在圆柱形的车罐上印得分明。

车上只有一个人,司机兼做卸酒工。他从车罐的下面,拽出了一根碗口粗的胶皮管子,然后,拖拉着管子进了小秋林。开车拉啤酒的司机喜欢唠嗑,一边干活,一边告诉我们,哈尔滨啤酒厂有六台这样专门拉啤酒的卡车,每天连轴转,车载八吨酒,往道里、道外、南岗、香坊、动力的各个啤酒店运送鲜啤酒。还说:

“哪些啤酒店?呵呵,这个容易,啤酒店都得有这样的压力罐。”

说着,送酒人卡好管子,还顺手敲了敲链接好的的黄色铁罐。可不,小秋林这最里边的角落里,果然立着个两人来高的啤酒罐。身穿白制服的小秋林服务员,说那个大罐能装两吨啤酒。司机再一开阀门,酒管子里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那些鲜啤酒就欢快地蹿进了大罐。

和我相似的酒客,拥上来排队。原来堆在柜台上的那些空罐头瓶子,“叮叮当当”一阵响,这样一罐头瓶啤酒,市价卖二毛八。盛酒的方式,也有了大变化。卖酒的那位年轻白衣服务员,先是用大盆在酒罐下接满啤酒,再让人帮忙把酒盆抬到木头柜台上。然后,他就拿起一把舀子,舀起盆中酒,“哗哗”地往空瓶子里灌酒。小伙子干净利落,手法娴熟,把不锈钢舀子耍得上下翻飞。那些金色的鲜啤酒,流淌翻滚,欢畅淋漓地充满了一个又一个玻璃罐头瓶子。在每个瓶口上,都泛起了大朵洁白的泡沫。那些泡沫都像活了一样,不断地变化,不断地破灭,发出很细微的“沙沙”声。除非时间太久,那些泡沫不会轻易消失。凑近了细看,啤酒里边,也正不断升腾起一些纤细的新气泡。那些小气泡像针尖般大小,相连成串,飘来荡去,像似一条条抖动不停的小金链子,还奋不顾身地在啤酒里往上飞。最后,那些相连的微小气泡,都不断地汇聚在啤酒最上边,扩大成白色的泡沫,和先前的那些白沫相依、相随、相变幻。于是,眼前的鲜啤酒,醇香扑鼻。

我们这些到小秋林来的求酒若渴者,不知是否可自称酒客。虽说还有更自恋的称呼,像酒俠、酒仙、酒神一类。但那大都飞来飞去,脚不沾地,没小秋林里裹夾烟火气的俗人踏实。其实,谁真的在意怎么称呼?看着鲜啤酒里高深莫测的气泡变幻,鼻子里充满了啤酒花酿造出来的灵气,举杯痛饮了苦涩伴着回甘的生活。大家的脸上都紧致、光洁、神采奕奕,几乎焕发出圣徒的光辉。喝酒的人,只认酒,只是一心追求酒的纯粹。就像艺术家追求艺术本身一样,真就有几分神圣。地道的酒客,不在乎酒盛在什么家式里,在什么地方举杯,甚至,模糊了共醉相扶的是挚友还是敌对。

那个年头的小秋林,虽已破旧丑陋,不及久远辉煌。但是,那里的鲜啤酒却仍为酒中上品,让一众酒客膜拜臣服。哈尔滨人称鲜啤酒为生啤酒,因为这啤酒少蒸馏了一次,就尤其地鲜美,远超瓶装啤酒。但是,这令人爽透的鲜,保持的时间相当短,也就几个小时。

年轻时候饱饮了哈尔滨鲜啤酒,以此为准,再去走遍天下,也难认下其它品牌的啤酒。就像经了真纯刻骨的初恋,往后就难有入眼,更无入心的人了。

曾在南非发现一款castle(城堡)牌啤酒,口味几近哈尔滨鲜啤。当场欣喜若狂,似见了至爱亲朋。想念家乡太过时,就运来半车的“城堡”,约上几个渔猎好友,相拥小秋林美人,自星期五晚上在湖边干杯,一直延到下周一早上,都赛如神仙,脚下飘然。

老酒要陈,啤酒一定要鲜。在哪里漂泊,就喝哪里当地的啤酒。啤酒不论什么品牌,哪怕是为了保鲜空运过来,也不如当地、当时、当下的新酿。任何食品的保鲜度,也不如啤酒的新鲜来得重要。啤酒的新鲜,在于颜色、气味、口感,在于唇、舌、喉间大口的啤酒翻滚而下的一刹那,在于无数说不清楚的细微感觉之中。请记住,一个哈尔滨小秋林滋养出来的老酒客的忠告——要喝就喝当地啤酒。

曾在小秋林一次饮下几十罐头瓶啤酒,想起年轻时候的疯狂,现在连自己都惊讶不已。那么多啤酒,足够洗澡的了。可是,现在连一杯也喝不下去。事实上,还没等喝呐,这脑袋里都晕乎半天了。不过,孱弱老叟,酒心尚在,愿意欣赏那些悦目的美酒,愿意嗅闻那些非凡的醇香,甚至,愿意竖起老耳,听听年轻人碰杯时候发出的“叮叮”脆声儿。

时过七十年,我说的小秋林,早已形神飘逝,无影无踪。只是散落了点滴的故事,在为数不多的人心中。有幸,让游子念乡的大秋林还在,里面的副食柜台里还有那些大列巴、红肠、粉肠......那些地道的哈尔滨传统食品。哈尔滨啤酒还在,据说,那酒味酒风一直没变。

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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