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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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至，西斜的太阳照在病房的窗户上，她闭上眼睛伸手去触摸，斑驳的阳光一下子把她的心包裹住，她踮起脚尖，想要离得更近一些。手机叮咚一声，一条信息弹了出来，一个住址，并附了一行字:我喝多了，你敢来就来吧！她的心咯噔一下，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病房里烟雾缭绕，艾草熏了一天，让人头晕目眩。她看着地址，竟有点不知所措。提醒返程的信息突然弹了出来，她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拎起背包，快速地离开病房。晚上七点半，天已经变成鸽灰色，她在人潮涌动的夜色里穿梭，从街角的店铺里传来一首歌:还没来得及问风把我带去哪里，越过了戈壁还是深埋谷底，我有一个问题，到底哪里可以找到你……
她停下脚步怔了一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去中储粮大厦吧。”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她拿出口罩，迅速的戴好，双手环抱在胸前，极力的想要保持平静的状态。她事先看了导航，二十分钟的车程。汽车很快到了目的地，她下车，微笑着向司机致谢。她在楼下徘徊踱步，仰望着暮色里的大厦，激动的快要溢出眼泪，这就是他生活的地方啊！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模糊的剪影在这一刻有了具象。走吧，向死而生！
电梯停靠在八楼，她在楼道里一间间的寻找，当八一五的门牌号赫然出现在眼前时，她的心又咯噔一下，仿佛要跳出来了。他就在里面，只有一门之隔，跨过千山万水她终于来到他身边了。她举起右手想要敲门，可是手却不听使唤的僵在半空。“怎么，你犹豫了吗？”她在心底轻声的问。不，她迅速拿起手机，发送了两个字：出来。门哗啦一下就开了，他平静的说了一句:“进来吧。”她有点失落，在门口症了一下进去了。
他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正和朋友通电话，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把背包和手机放在桌上转身去了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憔悴，脸颊通红，像个初恋的少女。好像又做梦了，她拍打着滚烫的脸颊走到餐厅，找个他看不见的地方安静的坐下。他讲完电话向她走了过来，她紧张的站了起来，准备了无数遍的开场白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他紧紧的抱着她，她惊慌失措的想要挣脱，他更加用力的抱紧她，此刻，她的心一下子像被捏碎了似的瘫软在他怀里。他说:“小西，抬头，让大叔看看你的样子。”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她迷恋他的怀抱，贪恋他身上的味道，如同她二十岁初见时的一样。他勾起她的下巴，霸道的吻住她的唇，用舌尖温柔的撬开她的嘴巴，她像触电一样无力挣脱了。十五年了，她对他依旧没有免疫力。
“来，小西，陪我喝杯酒。”他轻轻的放开她，自顾自的走到桌子旁。
小西端坐在椅子上，微笑的看着他。客厅有点凌乱，桌子上扔着吃剩的饭盒，到处都是污渍和垃圾。多年未见，他胖了，模样变化很大，脸上布满了失意和沧桑。她心头一颤，满眼的心疼，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睿智洒脱的男人吗？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中找到答案。以前他说如果再见面她肯定会觉得陌生，她不觉得，看着他依旧温暖亲切，如同不曾分开一样。
“其实你不必回来的！你不在我一样会把医院的一切打点好，我和小妹说了，让她放心，医生护士那里都打过招呼了。”他满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落寞。
小西沉默不语的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
“你爸爸就是我爸爸，没几个人了。”他端坐起来，看着她认真地说，眼睛里满是深情和伤感。
“我知道，我知道……”听到他这么说，小西的声音有点颤抖。这个分开了十五年的男人，原来在心里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妻子了。他摘下眼镜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不再言语。她忍不住走过去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他眼中的落寞，他抱着她回应着她的热烈，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啊！
“好了，人见到了，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见我了。”他推开小西，又变回冷漠的样子。
“好的，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回来打扰你了。”小西的心刺痛了一下，起身理了一下衣服，拎着背包朝门口走去。她用力去拉门把手，咔嚓一声门把手被扯坏了，小西有点错愕，感觉也没有用很大力气。再去开门，怎么也打不开了。她歉疚的回头寻求帮助，他饮下杯中的酒快步走过来抱住她肆意的狂吻。手中的背包掉在地上，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今晚别走了，陪我好吗？”他抱起她，朝卧室走去。他们拥抱着躺在床上，深情的吻着。
“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一个理由都没有，一句解释都没有，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若是不爱了说一声便是，我定不会苦苦纠缠。”小西把头埋进他怀里喃喃自语着，她想到当年他的不辞而别，心又隐隐的作痛，她找了他很久，又等了他很久，最后在绝望中自暴自弃。
“我遇到了麻烦，万不得已，不想连累你，不想你跟着我受苦受罪，我花了两年时间才从那段阴暗的日子里走出来……”他眉头紧蹙，把她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离开似的。
2
她想起了他们初见的那个秋天，闺蜜言带着她来绿城买电脑，请他帮忙看看。她们下了汽车，远远的就看见在车站门口等待的男人。言笑呵呵的招手，拉着小西跑过去介绍说:“这是韩，我邻居姐姐的弟弟，虽然老了点还是可以叫哥哥的”。小西仔细观察他，清晰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俊朗的面孔，一头柔软的碎发遮住眉间，深邃且忧郁的眼眸加上黑框眼镜显得深不可测。仿佛感受到了小西的注视，韩笑呵呵的说:“丫头，叫大叔。”小西抬头看了一眼，心底一颤，有点不解，只不过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光景，为什么要叫大叔哪？但是出于礼貌，小西还是轻生的叫了一声:你好，大叔。
第一次来绿城，小西觉得什么都是新鲜的好玩的，到处张望着问东问西。韩带他们吃喝玩乐，并细心讲解电脑的配置，他温柔的声音深深吸引了小西，他靠近她时，小西会莫名的心跳加速，会时不时的脸红。虽然是初见，小西对他并不陌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选好电脑，他送她们上车，一直凝望她们离开，那个眼神，小西记忆了很多年。
回到学校，小西不自觉的打听关于他的一切，言说他已经结婚，生了一对儿女。小西听罢，心抖动了一下。“他才多大就已结婚生子，那个女孩一定很优秀吧。”小西在心中默默的想，“原来大叔已经是别人的了。”
日子在平静中慢慢度过，她以为他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一天，她突然收到一个陌生好友的申请，她一看，是韩。那个在心中叨念无数遍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小西有点惊诧，随即而来的却是欣喜。嘉言善行，阳煦山立。每每想起韩，她心底总会浮现出这句话。
“丫头，回到学校怎么把大叔忘记了？真是小没良心哪。”
“大叔早已婚娶，我不便打扰。”小西既惊又喜，却又略带醋意的说。
“言没告诉你我很早就离婚了吗？”
“离婚？”小西很惊诧，“大叔这么优秀怎么还有姑娘不珍惜哪。”她有点心疼韩，如果不是隔着屏幕，真想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日小西下了晚课，韩打来电话，聊了一些家常，他说想她了，邀她周末去绿城游玩，小西害羞胆怯，长这么大还从未和异性独处过，她告诉言，言大大咧咧的说怕什么，我陪你一起去呗。第一次约会，是三个人一起，小西后来想想都觉得好笑。
转眼已是深冬，树木已渐渐凋零，只留熙熙攘攘的几片叶子在枝头。一天晚上，韩突然说:“来绿城见一面吧，一个人来，很想你。”小西听罢，脸红的发烫。入夜的冷消散在他满眼的爱意里，他陪她吃了一碗羊肉汤驱寒，又带她去ktv见了他的朋友。当韩以朋友的身份介绍小西时，小西有点失落，躲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的喝酒，滴酒不沾的小西几杯下肚就感觉头晕目眩、恶心想吐，她赶紧跑去卫生间。韩追了进去，心疼的帮她捶背，情不自禁的拥抱她，温柔的吻住她。她惊呆了，后退了一步说:“我是你的什么人？想见就见想吻就吻。”韩有点惊诧，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顶说:“傻丫头，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小西羞红了脸颊委屈的说:“你从来没承认过我是你的女朋友，这么随意的就把我的初吻夺去了。”
韩带她去公园散步醒酒，公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摩天轮，小西从来没坐过，她仰望着浪漫的摩天轮羡慕极了。韩宠溺的拉着她的手陪她上去，当摩天轮转动到最高点时，小西害怕的搂着韩，韩抱紧她温柔的亲吻她。
韩说他和前妻相看两生厌，生活里尽是争吵和折磨，分开是最好的选择。离婚后他生无可恋，不再相信爱情和婚姻，颓废了很长时间。
“如果你爱情懵懂的时候第一个遇见我，我定让你只做你，做那个酷爱热闹、对人对事热情开朗、而且还抱有太多不切实际幻想和依赖的少年。我定不会让你对爱情失去信心、对婚姻失去希望。”小西抱着韩喃喃自语道，“可是很遗憾，我不是你的初见，但是没关系，你是我的初见就好，你是我的期待就够了。”那晚，小西把她的初夜交给了他，她发誓要做他一生的爱人，不离不弃。那年，她刚满二十岁……
3
昏暗中手机屏幕亮了，小西看了一下，是医院发来的信息，催促她赶紧回去。小西看着枕边昏昏欲睡的韩，满眼的不舍。
“上次我回来，为什么不见我？”小西轻轻地问。
“你嫁人了，再见不合适，我去了你住的酒店，只是远远的看着。”
“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家伙，明明很在乎，非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小西轻轻的捶打着韩。他不知道的是，那晚他说不再相见，她心痛极了，有一刻想到了死，左手腕上用手镯遮挡的当年自残留下的伤痕还是清晰可见。可是现在，在他怀里，她愈发的热爱生命了，她依然相信爱可以解世间万难，带着他无声的爱她会温暖而坚定的走到岁月的尽头！
“我们的家里不要带其他女人回来，好吗？”
“好。”
......
午夜的钟声响起，小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厦，她知道这一别便是死生不复相见，她知道他心里有她就够了。夜色阒寂，小西仰望着夜空，几滴星子落下，掉进她温暖的心窝里，她微笑着看了看大厦，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