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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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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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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的纸鸢

南溪跳上火车的时候,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她依靠在墙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凌乱的头发遮盖住双眼,胃开始翻滚着疼痛。

韩发来信息说:“内科、外科都联系医生会诊了,没有太大的毛病,后天只需做个微创就好,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南溪没有回复,只是用力的按压着腹部,吃力的走到卧铺旁,这次回郑州是下班路上突然决定的,没有告诉任何人。火车缓缓启动,南溪望着窗外的城市慢慢后退时,才长吁了一口气。

南溪想,等父亲做完手术就悄悄的离开,不惊扰任何人。正思量着,父亲的电话打来,南溪烦躁的挂掉了。这几日也是被父亲碎碎念怕了,不是说肚子疼,就是胃不舒服,要么就是活不下去了。年迈的父亲别的特长没有,磨人的功夫倒是一流,这么多年隔三差五的往医院跑,也没查出什么大毛病,还总是抱怨医院不行,医生差劲,南溪的耳朵都听出老茧了。前些时日偶然得知韩做了医生,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他认真的说:“来我们医院吧,一切交给我。”南溪的心底涌过一股暖流,和韩分开十几年,没想到他还关心她的事。

窗外夜幕低垂,偶尔有点点星光落入南溪幽深的眸子里。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她已有十年没有回过郑州。想到天一亮火车就能把她带到有他的城市,她的胃就没有那么疼了。她靠在窗前,环抱着双膝,望着疾驰的窗外,慢慢的睡着了。火车咔嚓咔嚓的声音像一串灵动的音符,落入南溪朦朦胧胧的梦里,她恍惚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牵着绳子在田野里奔跑,天空的尽头是一只随风起舞的纸鸢。天微微亮的时候南溪就收拾好一切,倚在窗前等待。火车走走停停,车厢里的旅客渐渐稀少。

对面床铺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描眉化妆,南溪心想,女为悦己者容,看她这么精心的打扮自己,肯定很幸福吧。她又瞥了女人一眼,正好和女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你也是回家吗?”女人问。

“是的,家人住院了,我回去看看。”

“我回老家结婚哪。”女人又说。

“噢,恭喜。”南溪应承了一句,把脸转过去。

“我是远嫁,结婚后才发现他是个酒鬼,经常家暴我和孩子,离婚官司打了两三年,前几天才拿到离婚证,这不,处理好一切就赶紧离开了。”女人说。

南溪的心底被触动了,转过脸疼惜的看着她。

“现在的他,是我的初恋,这么多年一直等着我没有结婚。”女人说着,嘴角漏出了浅浅的微笑。南溪没有再回应,只是静静的看向窗外。

火车到站的时候,南溪迅速的走到门口。女人又快步追了过来,捧着一把糖塞到南溪手里说:“遇见就是有缘,尝尝我的喜糖,分点好运给你。”南溪心底颤抖了一下,微笑着说祝你幸福,随即消失在人潮中。


到了医院,南溪并没有直接去病房,而是坐在住院部的楼下,看着眼前的绿意葱茏陷入了良久的沉思。这里的一草一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静看人间悲欢,应该变得有灵性了吧。葳蕤与破败间,演绎的都是生命的经历。郑州的五月早已被热浪包围,闷热的空气里像失了氧气般令人窒息。她只是静静的坐着,直到汗水浸湿了全身。

父亲在内科住了几天,直到查出病因才被转到外科。南溪没有问路,很容易就找到了病房。父亲正在挂水,看到风尘仆仆的女儿,满脸的错愕。

“我都说了自己能行,你还千里迢迢的跑回来,净瞎操心。”父亲说。

“等手术做完没事了我就走。”南溪微笑着摸了摸父亲的脸颊,又掖了一下床单。

“你放心,这个医院挺好的,医生很负责,隔一会就来询问我的情况,护士对我也照顾有加,一会送吃的,一会送喝的,还有营养品,不像老家的小医院敷衍了事。”父亲开心的说。

南溪想,难得从父亲嘴里听到夸赞的话,看来韩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她一直都不想亏欠他,但是不知不觉中又欠了他很多。此刻,心底有个声音说,去见一面吧,哪怕就一眼。南溪快速跑到门诊,找到前台护士问,韩医生在哪个诊室?护士满脸疑惑的说,你来看医生不知道挂什么号吗?南溪尴尬的解释,不是看医生,只是见一下医生。护士更加不解,翻翻签到簿,又询问了一圈说,查无此人。南溪不敢相信的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她失落的一间间寻找,始终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回到病房的时候,父亲已经输好液坐在床头。管床医生进来询问了一些情况,南溪犹豫了一下问:“韩医生在哪个诊室,想去看个诊。”管床医生不假思索的说:“我刚来医院没多久,不太熟悉,并未听说过这个人。”南溪失落的想,他是改名换姓了还是故意躲着我?

“那个韩医生就是你大学时候的对象?”父亲试探性的问。

“是的,十几年没有见面了,这次人家帮了很大的忙,想要当面感谢一下哪。”南溪答。

“噢,只是感谢一下就好。”父亲若有所思的嘀咕。

病房里燃着艾草,烟雾缭绕的熏得南溪睁不开眼睛,她借口透气走了出去。长廊的尽头养着一墙绿植,葳蕤繁祉的生长着。她忍不住发了一条信息:抱歉,我还是回来了。

“我知道。”韩说。

“不是为了见你,等父亲手术结束就离开。”南溪说。

“好。”韩说。

南溪不再说话,只是盯着绿意丛生的绿植。回到病房的时候,父亲拿着一张职工饭卡不解的说:“刚才护士送来的,说是给你吃饭用的,怎么,也是他准备的?”“不是吧。”南溪攥着饭卡心虚的说,胃又开始翻滚着疼痛。她把饭卡放在抽屉里,慢慢地走出病房。

“谢谢,你已经做的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不麻烦你了。”南溪发出信息的时候有点后悔,来不及撤回就看见韩的回复:不麻烦,跟我不用说谢谢。

“去了门诊,没找到你,明天手术结束就离开,见一面吧。”南溪说。

“请假了,没上班,一个人在家里喝酒,喝醉了,你敢来就来吧。”韩说。

南溪心揪了一下,他是病了还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她挣扎了良久,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和父亲说出去散散步,晚点再回来。


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脸落寞,满目忧伤。南溪不语,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那一刻,藏在她心底多年的怨艾突然间烟消云散了。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南溪静静的看着他,想把他的样子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见过了,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回来了,需要了我就在,希望你好好的,哪怕忘却我都好。”韩说。

“好。”南溪的脸上布满了悲伤,她想不通,她尽力的去爱,但聚散还是不由她。这一路,山赶着山,人赶着人,很多问题都没有答案的,也许带着遗憾往前走才是每个人一生的必修课。

南溪回到医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父亲佝偻着背站在门口,声音颤抖着说:“你跑去哪里了?电话也不接,我等了你几个小时,你是一个母亲,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单凭这一个身份就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我不需要你为了我牺牲自己去讨好别人,那样我还不如死了。”

南溪不可思议的看向父亲,用几乎哭泣的声音说:“这是什么话,你女儿是那种轻贱的人吗?”那一刻,她委屈极了,更多的是心疼默默付出的韩。父亲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年母亲病危,她是打算舍弃自己去救母亲的。如今父亲病了,她只想把他交到最信任的人手里,给予最好的治疗。

“你明天就走吧,手术我不做了。”父亲边说边扯掉滞留针管。

“好,你不做手术,那个家我也不回去了,我就留在郑州好了。”南溪愤怒的说。

“明天做好手术,你就离开,不要再回来了。”父亲顿了顿换了一种语气,眼神里尽是威严和冷漠。南溪突然想到妹妹困在噩梦般的婚姻里好多年,几次差点丢了性命,父亲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再忍忍,说不定人就变好了。

这一夜南溪没有睡觉,只是呆呆的站在长廊的尽头,任凭眼泪一滴滴散落在柔软的风里,她看着远方,泪眼婆娑中,一只白色的纸鸢悠悠然的落在她手里。

天亮的时候,韩发来信息说,在楼下等你。南溪奔跑着下楼,远远的就看见韩微笑着向她招手。她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们牵着手走在林荫小路上,像一对寻常的夫妻。南溪想到火车上偶遇的女人,不自觉的笑了。他们在门口的小吃店坐下,静静的吃了一顿早餐,韩夹起一个小笼包喂到南溪嘴里,南溪抬起头羞涩的笑着,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南溪开心的像个孩子。韩说想来病房看一看,以医生的名义,南溪没有拒绝。当一群人声势浩荡的进来时,南溪紧张的攥起拳头,主治医生微笑着打招呼,说父亲是个有福气的老头,有这么孝顺的女儿。韩走上前,检查了一番,温柔的说,刀口不大,养几日就恢复了。父亲并没有认出韩,他十五年前就叨叨着要见一面的人如今站在他面前,他竟然丝毫没有觉察。南溪微笑着,目光扫过局促不安的韩,她想起上次他说的话,你爸爸也是我爸爸。这样就够了。

查房结束的时候,主任笑了笑说,还记得他吗?南溪略带羞涩的说,不记得了。主任接着又说,他可是一直惦念着你,这几日为你爸的事情费了不少心思。南溪又看向韩,瞬间语塞。韩发来信息说:“回去好好的,你过得好我才会开心。”等南溪缓过神来,韩已经离开了病房,她追到楼下,紧紧的抱着他,在他的唇边留下了浅浅的一吻。她微笑着转身,碧蓝的天空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只随风起舞的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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