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初长成

　　01

那天，我坐在沙发上看书，十一岁的墨宝突然走过来。我诧异地问，功课遇到难题了？她摇头。我又问，不想写作业了？她又摇头。墨宝的表情有点凝重，眼睛微微泛红，我不由得紧张起来。我示意她坐下，刚要伸手，她激动地跳了起来，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我更加紧张不安。起身想去抱她，她转身跑回书桌拿来一篇满分作文给我看。

“妈妈，你知道吗？我喜欢上了我们语文老师，她英姿飒爽、平易近人、知识渊博，作文讲得通俗易懂、耐人寻味，我很喜欢上她的课，上了这么多年学，我还从未遇见如此独特的老师。”墨宝一口气说完，小脸涨得通红。

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大脑快速运转中，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墨宝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搞得我紧张兮兮的。

“妈妈猜测，这位老师肯定是个温柔善良的美女吧？”我低声试探。

“当然，年龄比妈妈大点，但是脾气比妈妈小。”女儿笃定地答。

“怎么，我脾气很大吗？”我假装生气地说，心底却是长吁了一口气。才发现女儿已经高出我半头，吾家有女初长成，也到了让人操心的年龄。

　　02

记得五年级时，一天放学回来，墨宝满脸愁容，我问怎么了，她支支吾吾不愿意说。胞妹萱宝悄悄告诉我，姐姐正在为个人问题苦恼呢。我有点错愕，猜到了几分。晚上睡觉的时候特意陪两个小姑娘躲在被窝里聊天，有意无意地说起班里的趣事，墨宝悄悄地说班上有两个同学好像在谈恋爱。我问何以见得？她说经常看见他们聚在一起做数学题。我噗嗤一笑，告诉她成绩好的同学相互欣赏，共同探讨问题是努力上进的表现，不能想歪哟。

良久，墨宝贴在我耳边低声说：“班上有两个男生长得帅成绩也很好，我很欣赏他们，这样是不是脚踏两只船？他们和女班长处得好，不怎么理睬我，有点心塞呢！”看着她天真又苦恼的样子，我不由得捧腹大笑。思索了一番，便和她讲解欣赏的意义，她一拍手，恍然大悟：花若盛开蝴蝶自来，只有我变得优秀了才能得到别人的欣赏。母心甚慰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之高的悟性。

回头再聊她的语文老师，这么多年，教过她的老师少说也有十五六个，虽然个个都很负责，但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她的心。作文是她的强项，但是也让她最困惑。为什么呢？从第一次接触作文，老师就嘱咐文笔要优美，开头要惊艳，这样才能拿高分。每次写作文，她都绞尽脑汁地想一些华丽的词藻，开头不错，后面总不能狗尾续貂吧，于是又得揪着头发拼凑半天。久而久之，句子是优美了，却没有真情实感，文章空洞的像一个没有生命的艺术品，她开始厌烦这种写法，却再也写不出朴实无华的文章了。她就像迷路的蝴蝶，跌跌撞撞地想要找到来时的路。六年级开学，新换了一位语文老师，套路和从前不一样了，老师主张作文要写真情实感，朴实无华照样可以打动人心，一下子说到她的心坎儿里。墨宝按照老师的讲解，写亲身经历的人或事，写发自内心的感触，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她的作文有了生命，每次都能得到老师的夸赞。

03

这几日在读李娟《记一忘三二》，其中有一篇关于老师的“挨打计”令我感触颇多。

李娟有一年回新疆插班上小学。一天班主任心情不好，课堂气氛非常紧张。因为隐约听到后排同学小声叫她的名字，便回头看了一眼。就因为这个小动作，被老师揪起来，命令自抽耳光。胆小的李娟不敢反驳，竟然照做了。自抽了整整一节课，途中抽打的声音若小了，老师便以听不到为由，要求再响亮一点。下课以后，这位老师一声不吭径直走了，李娟竟不知该不该停下来。同学们看着她，神情复杂，一个个离开课桌安静无声地向外走去。李娟这才把自抽的动作放缓放轻，慢慢停下，并哭出声来。那时右边脸已经肿得老高，耳朵嗡嗡响个不停，几近失聪。

这件事情，对李娟的伤害很大，她开始厌恶学校和学习，从小就在盘算辍学和离家。到了高三的时候，她悄悄退学外出打工。她的命运，或许是从那个体罚她的老师开始改写的！多少年过去了，当有人劝说李娟原谅那位老师吧，李娟却说：“我当然可以原谅她。‘原谅’是非常容易就能做到的事情。可是，我有什么资格去原谅她呢？这样的暴力和恶意，恐怕只有上帝和佛祖才能原谅吧。我只是一个凡人，我化解不了这种黑暗。尤其是我自己心里的黑暗。”

的确，有些伤害，会成为一生不可磨灭的印记。但是，优秀的老师，确实可以改变一个学生的命运。

04

昨天放学回来，墨宝郑重地给我宣布一个重大决定——小学毕业之前写一本书，书名就叫《追风追忆不及你》。我有点惊讶，心中暗想，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不料墨宝饶有兴趣地给我讲解书名的意义，“追风追忆”代表着过去和现在，“不及你”代表着未来更好的自己。她说看了那么多儿童作品，最大的亮点是真实和感人，原来作家都是写真实的生活和感人的瞬间。上了这么多学，学校里的能人趣事岂止几箩筐，好几卡车都装不下呢！区区一本书，不在话下。看吧，小姑娘的牛皮已经吹上天了。

“先不要大话连篇，脚踏实地才是正道。”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

“放心吧老妈，毕业之前我一定能写一本书送给老师，以后她回忆起来肯定会以我为荣。”墨宝努力努嘴坚定地说。

看着墨宝无以言表的喜悦，我才意识到她是发自肺腑的喜爱这位老师。我甚至有点吃醋和失落，作为母亲，我似乎从未得到女儿如此的褒奖。可是一转念，想到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个人疼爱我的孩子，又由衷的感到欣慰。

吾家有女初长成，娇俏可人及倾城。借问芬芳春与秋，豆蔻年华无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