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依旧

     山河依旧

   1

一只只南飞的雁子，在临行前就为雪花开通冬日的航线

雁子去了，在空中把翅膀拆成黑色的蝴蝶

影子落在村落、小河、或者远去的路上

雪花是雁子许下愿。雁子起身不久，雪花就来了

雪落在山谷，用白来填埋山里的五颜六色

雪落在村庄，用白来填埋房前屋后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雪落在城中，用白来填埋城市喧嚣与烦躁

雪落在人间，用白来填埋世间的万紫千红

让万物在一片白中静下心来思考

2

这个冬天，偷吃麦穗的鸟儿没有远去

在村落的树林，或者瓦片上

为落在村里的几个老人取暖

在树桩上，在菜园里，它们的鸣叫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天真无邪

　   在村里，与老人亲密接触的

莫过于一根拐杖，一条黄狗或屋前的鸟儿

雁子去了，同时也把村庄的蓝天白云驮去远方

村庄比之前更空了

能够填满它的只有返乡人的脚印

3

山坡上的牛羊，是那个辍学在家的孩子扔给大山的礼物

牛羊在山里啃食沙子和土地，不知不觉已把孩童的光阴啃了一截

这么多年，山坡没有长高一尺，土地没有长肥一寸

而那个放牛的孩子却高过了老黄牛

高过了洒在草丛的星星和月亮

栖身在村里的乌鸦，一身黑色的羽翼

肚子里藏着生锈的铁块

每当它出现和诉苦的时候

人们总是把它看作是一种死亡的预兆

然而，放牧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依然把它当做一只黑色的小鸟

拉紧弹弓对准它黑色的头颅

在山河里，树木的根长在天空的土壤

老黄牛，羊群成了土里的蚂蚁和昆虫

这时，土地是一片海洋

放牧的孩子一半埋在土中

一半葬在海里

4

大山深处，老鹰在村里的上空撒网

垂钓人间的寂寞和灰烬

鹰，最终还是没有躲过猎人的枪口

倒在太阳的门前，鲜血染红了天空

一场鱼死网破后，依旧把寂寞和灰烬还给了人间

大山深处，松鼠在河的对岸攀爬老去的树木

而河流的对岸村姑把水桶伸进河里，一片宁静，没有声音

夕阳落在河里，村姑返回了村庄

松鼠返回了山林

5

山崖的树叶，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年复一年，山崖依旧站在村庄的门前

阻碍了清晨的阳光，和傍晚的寒风

骑着一匹马从装着枪林弹雨的山林穿过

听不见城市的喧嚣和人心的躁动

只能听见另一个山头传来一匹裂马的骚动与嘶鸣

山洞的门头养着蜘蛛万只，它们穿针引线，忙忙碌碌

为那些逃亡的人提供避难的场所

有一天，屠夫提着刀寻找猪

猪在夜里点燃天上的星星，从村里摸到洞里

对着洞口的夜空叹了一口气，人生又躲过一劫

6

村里的农民想用几辈子的光阴来把山坡耕瘦，最希望瘦如贵族的新婚妻子

一代又一代的耕耘，早出晚归

祖辈的犁头和他们的尸骨早已烂在土里

结果他们失望了，愚公移山只是梦中的插曲

如今，山依然那么高，河依然那样流

如今，村里的老人成了一只只落伍的乌鸦

只是嘴角和羽毛比乌鸦更黑

如今，老房子空了

村庄也空了

      2018.11.22王也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