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雨雪，佳节

从农历岁末至今，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冷不丁地给这个春节添了些许难忘的回忆。除此之外，2022年新春最难忘的是一场多年未遇的鹅毛大雪。

记得年初七清早一睁开眼，窗外是一片雪白。纷纷扬扬的雪花令人惊喜，顷刻之间目之所及处，房屋上、树梢上、车顶上以及从暖烘烘的屋子里疯跑出去的孩子们的帽子上、衣服上，手上、欢声笑语里，比比皆是。于是年就有了气息，有了灵魂。

这个正月，窗外的雪景是一幅水墨画，黑白分明。我看见，雪花一片接着一片晶莹地落到地面上积成厚厚的雪，于是白就这么无比空灵的呈现了出来。我又看见，车辆行驶的痕迹在雪白的路面上一道道地划开，还有脚印，人们留在雪地里的轨迹，往东往西或往南往北不规则地行走，四面八方有痕迹的地方都成了画。所有在大地上的一切生灵皆为作画，连在风中摇曳的树枝，河水里流淌的波纹都成了雪色苍茫里最杰出的画家。我还看见，几只鸟雀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再飞向天空俯视大地——它们或许能成为这幅画中唯一的色彩。

下雪的时候，儿子在房里弹钢琴，他把十根纤细的手指都放在了黑白琴键上。他的弹奏更像是一种舞蹈，他在跟雪花一起舞蹈，在黑白的界面上飞速地以音乐的形式跳出一种崭新的图腾。

有人说，在江南晴不如雨，雨不如雪。这天地间苍茫的一片雪白想来无疑最是浪漫的意境，而农历的年则是红火红火的，如同燃烧的烈焰。这反差似乎越强烈越能烘托着过年的气氛，这是家的温热和深情。

归家的人从屋外带进的雪散在炉旁，在燃烧着干柴的炉火中雪即刻消融成热气腾腾的水又迅速焐热一颗游子的心。游子在外跋山涉水，终于到家了，终于可以掸去这满身的尘埃了。

……

不知不觉中已到正月半，新年的第一个月圆时分，不知不觉地唱响的春节也已到了尾声，年前搭下的精致的戏台要再隆重地演一出才算作罢。随后陆续退场，不知不觉地退到幕后去各自生活各自奔忙。

生活是繁琐的日常，大同小异里隐藏着各自的悲欢离合。而春节是老百姓大家的，新春的尾声必定是元宵节那夜上演的，那是千万种乐器在同一时空肆意而奔放地响起，听着多少有些亢奋。

旧时元宵节又称元夕，一个充满诗意的节日，令人不禁想起一片璀璨的花灯以及挂在枝头的一个个大红的灯谜，想起那时长安的街头，想起十四岁的太平公主在人海茫茫里鲁莽地揭下一张昆仑奴的面具以为是她的韦姐姐，岂料竟是她命里注定的薜绍。

长安夜的浪漫也许只有元夕弛禁时才有，唯有元夕的灯下才能让女子在曼妙的时刻照见一个谜一样的梦中人。这一出恰如辛弃疾的《元夕》中所写“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新年的首个月圆之夜，长安城的繁华里透着饱满的诗情，丝丝缕缕，剪不断的笑语盈盈。

在《红楼梦》中，元宵节也称上元节。书中第十八回，那一年元妃省亲，贾府处极盛时期，刚刚落成的大观园花团锦簇，同样是火树银花，灯光烂漫，正如书中所写：“只见园中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气象，富贵风流。”宝黛二人在众姐妹的嬉笑中消解了误会，在打趣中吟诗猜谜传递情愫。然而有关上元节，早在《红楼梦》开篇，民间的元宵灯会上曹公却让甄士隐的女儿被仆人霍启抱去看花灯并且在其内急时将小英莲弄丢的。

细细想来，人世间的缕缕情愫通过一种种仪式得以代代传承，人们把社会阶层的形形色色的苦乐与哀愁悄悄渗进去，最终成了铭刻在心的追忆。

但说到底，节是佳节，年年都在除夕那日更新且年年都在除夕那日守旧。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先要将自家的祖宗牌位放在祭台上拜一拜，然后搭起舞台热热闹闹地唱一回辞旧迎新。中华民族奉的是一种持之以恒的信仰，相信只要跨过旧历十二月这个门槛，春天就会到来，一切会变得美好而寓意非凡。

这两年，新冠如同传说中的年兽般忽然苏醒且解除了封印来到人间作恶多端，一座座城市封锁，一个个传闻消息铺天盖地，诚惶诚恐。经过一段漫长而持续的抗疫斗争，人们逐渐变得无所畏惧。尽管这已被载入史册的病毒一直在人体中不断变异和传播，我们仍在为继续印封它而做着不懈的努力。

为了营造一个健康蓬勃的生存环境，为了辞旧迎新的时刻遇见阳春白雪，我们必须勇往直前。

2022.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