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暮春,燕舞莺歌,我与皖南的两位朋友,驱车去庐江南边的矾山踏青,安庆的程生先驾车,芜湖的朱先生坐后排,我坐在副驾驶。我们从滨湖高速道口上京台高速,一路南行,路况很好,车速提到一百一十码也不觉得颠,我掏出装在包中的贾平凹的《废都》看了起来。
约一个小时,车从泥河高速道口驶出,沿233省道向东行驶,导航显示路程已走了大半,我收起《废都》向车行进的方向望去。沿路一块块油菜田向身后刷过,油菜花密密麻麻的点缀在油菜田中,黄得很艳,像新媳妇的碎花丝巾。天有点阴沉,远处的山模模糊糊,像是罩了一层白纱,十来分钟,山渐渐靠近,白纱也不见踪影,像是鹤发老翁一夜返童。山中以毛竹居多,杂以各种树木,遍山是绿,有的墨绿,有的翠绿,有的碧绿,还有的绿中泛黄!
不多时,到了矾山镇政府附近,透过车窗,院墙里面办公楼挺拔气派,正上方镶着鲜红的国徽,与招展的国旗相呼应,院内绿树点缀,车辆停放整齐,地面干净利落!
再往前走,是一条村村通的水泥路。在路口,年约半百的老伯,向路中间挥手把车拦住。还在设卡限行,防止新冠肺炎疫情蔓延?我疑惑起来。前一阵子,为防止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各镇村路口都设卡禁行或限行。正在疑惑,只见老者疾步走来,问我们有没有带火纸和烟花爆竹,再看他身后摆的条桌前挂的条幅标语,我明白过来,这是清明祭扫期间,政府在上山的路口设卡,查禁带上山的纸钱和烟花爆竹,倡导文明祭祀,防止引起火灾。我和朱先生下车笑着向他作了说明后,他点点头放我们过去。朱先生递了一支烟,并为老伯点上后,问他前面是什么地方。老伯那八字眉扬了扬说:这是矾山,过去一千多年都以开矾矿为主,这里的明矾在全国是出了名的,前面是古塘村,风景不错,还出过几个大人物,年近九十的卢荣景当年从铜官山铜矿工人开始干起,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全国政协的领导岗位,是我们古塘村的骄傲!他言语中满怀自豪。我早就听说过明矾,日常生活中常用,小时候吃的油条和豆腐中就少不了它,听说自来水的净化也常用到。庐江的刘秉璋和卢荣景我之前略有了解。既然风景不错,今天我们就到这儿走走!谢别老伯,我们循着村村通的水泥路向古塘村内驶去。
渐渐,地势不再平坦,路也时而上坡,时而平缓。过了两座桥,顺着山势坡度开始增大。环顾四周,山中零星地点缀着几处楼宇,有的单门独户,有的四五户错落而紧凑地布置着,素墙红瓦,清新雅致。车开到一处人家,门口不远处整齐地摆着十来盆花卉苗木,门上着锁,门前水泥地面比较开阔,我们就在路边借着门口的水泥地面停好车,下车后,我掏出手机用微信记下车子停放的位置,就一起向山中走去。天上没有太阳,阴得也不重,不热也不闷,走路很舒服!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两个多月来,全国上下在应对新冠肺炎方面做出的努力,成绩有目共堵,效果世人皆知!
我们走人迹相对较少的小径,尽量接近自然。经过一口水塘,我们穿行在几块油菜田间。油菜头上顶着一簇花,下面的荚儿正孕育种子,越往下荚儿越饱。大概是为了田边的油菜不向埂边倒,影响行人,也影响油菜生长,油菜田主人就用毛竹做个简单的围栏护了一下。经过围栏,到了一片滩涂,滩涂上下游均是河,只是上游没水下来,所以几近干涸,竹排做的简易小桥半贴着泥沼,依然挺拔而精神,像是大别山间水中的竹排。不远处的浅水处,两只青蛙发出几声“呱呱”的叫声,是在向异性发出春的信号吧!
穿过竹桥,来到一片竹林,竹子有小臂那么粗,偶尔在略显稀拉处有拦腰折断的老竹,粗壮的竹竿微微泛黄,或许是遭虫蛀的,或许是大风吹的。整个竹林很稠,竹子很直,大概只有长得稠,它们才能顶得住山风,也没有旁逸的机会,保持了昂首向上的冲劲儿,顶上的一簇枝叶努力伸向空中,为身体吸收雨露和阳光。这里的毛竹能否与井冈翠竹相比呢,不知道,井冈山的毛竹只见书上的描写,没有亲眼见过,我倒是上过两次金寨的梅山,那里的毛竹跟这差不多,挺拔高耸,苍翠欲滴。竹林间的小路已没有了泥土的覆盖,一段段路上石头露在外面,显出了山的模样。透过竹林向空中仰望,灰白的天空在竹叶间星星点点,别有一番情趣。竹林中夹杂着一些大树,应该都是野生的,我叫不上名字,偶尔有几十年的老树,两个人合围都抱不过来,树干上留下断过枝丫的疤痕,有的是人砍的,有的是自然折断的,显得苍劲!
穿过两片竹林,一条小河横在面前,目测河床有四五米宽,从山上一路淙淙而来,又一路向远方流去。河堤的草没膝深,很茂盛,我们沿着河堤开道移步,只见水面时宽时窄,水流时急时缓,走了百来米,咕咕的流水声渐渐清晰,一座毛石砌的拦水坝将水流截住,水面宽了许多,也深了一些,像一口小池塘,漫出的水从石坝上翻过,顺着很不齐整的坝身跌跌撞撞坠入小河,这就是直下三千尺的庐山瀑布的缩微版吧!我向水中央投下一块土渣,想听听久违的“扑通”声,不想水花刚起,水边老树下冲出一只野鸡,翅膀扇得很快,伴着翅膀的扇动,发出不太清脆的“咯咯”声。一溜烟,在田野里划过一道土黄色的弧线,消失在低空中。沿河岸继续往下走,每过一段,就会有拦水坝一个,大小不一,有的用土埂垒的,中间留一个缺口,碗口粗的一股清流从缺口冲下,有的用混凝土浇筑的,一层水帘从坝上徐徐翻过,有点花果山那水帘的味道,有的用毛石砌的,石块参差。
再往前走,小河又从村村通道路低下穿过。路面较宽,桥也较宽。这时,天上稀稀疏疏洒下银针般的雨点,我们到桥上凭栏远眺,细雨中,田野的油菜花像是尝到了母亲的乳汁,略显开心,三两只燕子在几块荒芜的田块间忽高忽低地滑翔、一边追逐一边欢叫,山边的竹林像是在为这雨中交响乐指挥,有节奏地舞动腰肢,真是一首好诗,可惜没有遇见王维。天上的云渐渐墨了,醉了,大概是怀素和尚在挥动秃笔创他的《苦笋帖》吧!雨点由银针变成了高音的do,平镜般的池塘被奏出一个个浅浅的酒窝。我打开微信找到下车时记录的位置,用高德地图导航着往回走,沿着村村通道路稍稍加快步子。路边一辆卡车正在把最后几根毛竹收入怀中,准备让他去哪里实现它的价值。记得小时候,盖房子的小建筑队都是附近的瓦匠组成的,房子建到高处,就用毛竹搭起跳(方言,脚手架),这或许是那时毛竹在我们家乡最重要的用处啦!还能见到毛竹的地方就是,被妈妈擦得红中带紫的毛竹凉床,爷爷屁股低下吱吱直响的毛竹椅!现在毛竹渐渐从这些地方退出舞台,一定会有新的舞台等着它吧!
雨越下越大,发稍开始滴水了,我用手将头发向后一捋,和同伴快步向停车的方向走去。到了停车的那户人家门口,雨已是哗哗直落,车顶被雨砸得啪啪响,盆中的花也在雨中频频点头。那户人家的门开着,我们快步跨上走廊,准备在走廊上歇几分钟再驾车返回。只见一位中年男子从屋里出来,看我们在走廊避雨,就把我们让进屋里坐下。男子瘦高的身材,皮肤黝黑,很是精神。屋里比屋外更豪华,更整洁,好像胜过省城合肥人家的小区住宅!从这屋内外的布置,我看出他不是普通的种田人。
他边与我们闲聊边为我们每人泡上一杯绿茶,他说这是白云春毫,庐江名茶,产自柯坦深山,端起茶杯,淡绿的茶汤香气撩人,一叶叶茶锋在开水中悬浮着,有往下沉的想法。几句攀谈,彼此初步了解。他姓解,在本村承包了些山场,种些薄皮山核桃、茶叶和油茶,正着手利用自然资源打造一个特色生态农庄,产业做得风生水起。
矾山天然适宜旅游,姚氏围楼和黄山寨吸引周边的游人频频再度光顾,带动庐江南部的旅游业蓄势发展,古塘人像山中翠竹一样,心无旁骛奋斗,只争朝夕向上,在恬静中活出自己的精气神!
一杯茶后,我们起身告辞,解先生将刚从山上挖回来的几根毛竹笋递给我们带上,算是给古塘客人的礼物。我们谢别后驱车离开雨中古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