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匠（组诗）

1.

这是他已经做旧了的动作

用钳子拔掉旧鞋跟

在旧袋子中找新鞋跟

此时，他像古董商

每拿一个总要端详一阵子然后放下

时间漫过了一只只新鞋跟

他似乎要拽着时间的尾巴

让它蜗行在黄昏中

他迟疑手上的每一只

仿佛鞋跟有看不明的人生百相

让人不知进退

他叹了口气

微弱的喘息关在鼻腔内

2.

终于，他熬不过时间

他说：“没有合适的，大一点儿的可以不？

其实大点儿走起路来更稳些。”

他像是自言自语

又像是从山外飘来的一缕梵音

3.

那双手依然摸索着

拿着鞋子比对，寻找。

我说：“现在补鞋子的人少了，不好找。

有些鞋匠会把多出的用机器打磨掉。

你这儿没有?”

他又一次叹了气：

“我也做不了几天了……店子都打出去了！”

他的眼望着鞋子

“我做不了了，身体吃不消，身体有问题……。”

他盯着鞋子

一股寒风吹来，我挤出几个字：“休息休息也好……”

4.

阳春三月的天，小雨夹杂着清冷

清冷中的事物蠢蠢欲动

而他，让叹息凝固

走在生活的边缘

即使黑发中隐藏零星白发

也在春风里遇到了雪

5.

哦，真是旧呀！

低矮的瓦房，破旧的三屉桌上

十二英寸电视

桌下修鞋工具依次摆开

旧沙发上旧伞旧衣服旧手套

旧门板摊上零星新鞋垫

正等待出售

6.

换鞋跟

简单，快捷

对准鞋跟底部的洞，持续用力

再锤三下，即可

而此时他已气喘吁吁

我穿上鞋，冒着雨

逃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