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地流徙

又到了午夜十二点，一个新的不眠之夜。灵魂渐渐地苏醒，神经在黑夜里兴奋地跳跃，我又开始了孤独的流徙。

    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此钟情于黑夜，忍受寂寞的煎熬和心的漂泊是生而为人的功课。彻夜不眠的人固然有彻夜不眠的理由，但从后往前看，我们都不过在顺着人生的规律来罢了。小孩子不懂忧愁，不会沉默，他们大声的哭，放肆地笑，累了就睡，烦恼的明天遥遥无期。他们是天使还未从光明中坠落。虽然我们都身负原罪来这世间走上一遭，但懵懵懂懂的人还不曾粘上一片污浊，因此也不必在黑暗里穿行。我们呢？在细碎的光阴里逐渐感受生的艰难，死的迫近。沉重的压抑下，黑夜比白天更加煎熬，也许这种人生规律就是上天设置的障碍，我们到了该偿还的年纪便要忍受这种黑暗里的流离失所。于是黑夜成了痛楚的温床，铺天盖地的负能量像潮水般纷涌而至，淹没了你的感官。你痛恨这种重复的折磨，但你也需要它，因为它是安全的。一切的情感，面目，思绪都被浓浓的夜色掩盖，在这份隐秘的帷幕的笼罩下，你可以放松真实地感受孤独的自由，蜕变的坚强，或是波澜不惊地凝视心底深处的麻木和空洞，然后混沌地结束今天。一个又一个明天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时间转瞬而逝，成长教会我们忍耐，克制，温润，平静，淡然还有空洞。茫茫然穿行在人海中，生活偶尔绚烂，却只有那么短短几瞬；感情渴望历久弥香，却说散就散；幸福易逝，苦恼却没有停歇。每个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起初小小的事情便要人尽皆知，搞得好似山崩地裂，后来再大的疼痛也说不出口了，身处困境拼命奔波却浑然忘记什么叫心酸。我们要对各个角色驾熟就轻，做个好儿子，当个好妻子，成为一个好母亲好爸爸，真正地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白天的时候林林总总的人，各色的脸上各色的妆，你混在其中，久而久之也不知哪个是真实的自己了。白天属于太多人，而黑夜是你自己的，幻想从这个熟悉的皮囊中抽离灵魂，尽情地审视自己。从初生纯净到眼底有霜，这一路流徙在黑夜里演绎，寂静熙攘。你站在现在看未来，也站在现在看过往，发现一个五年会从一个人生命的二分之一变成四分之一，然后变成越来越遥远的曾经，再变成不值一提的弹指一挥间。那些过往起初是一段鲜活的经历，然后变成回忆里的曾经，最后一回头却发现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后来的某一刻你清晰地记起或是似曾相识，再细究又已经只剩模糊的影像和片段了。人生太短，有些话来不及说，有些事来不及做，有些爱来不及爱。可人生又太长，要走过繁华要经历荒芜，细微的时间流逝都不会让人有丝毫的警惕，于是有些记忆渐渐被遗忘，以致在你默然凝视过往时，坐着回忆都能长长久久，好似来时的路又走了一遍，却又浮光掠影一般让你仿佛置身梦里。假如人生是条路，这一路我们都在向终点流徙，为了生存绕过远路，为了爱情披荆斩棘，路上与不同的人结伴，分离，然后继续自己的旅程。独自感受雾霭的湿凉，挨过疲惫的绝望，追赶过夕阳，也迷醉在山林。不曾知道路的终点，却是怕长又怕短。

  今天过去了，总归是又迈向终点一步，回过头来时的路我记得，我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