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女》

朋友相邀，我驱车前往渭北九嵕山赏杏花，天清气朗，心情格外昂扬，过了咸阳渭河桥，沿旅游路直达雄奇的九嵕山下。

曾听这位朋友赞不绝口地讲过，九嵕山沟沟畔畔长满杏树，因有山石缝隙冒出来的泉水浇灌，六月初成熟的黄杏肉厚水分大，比蜜汁甜。朋友盛赞九嵕山合葬着唐太宗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周围皇亲国戚和文臣武将的陪葬墓有二百多座，史称唐昭陵——当地老百姓叫唐王陵，是世界最大的皇家陵园，是块保留着“贞观盛世”遗风的风水宝地。因此，围绕杏树流传下来的民间故事充满传奇和浪漫色彩。据说，曾有一个游客沉醉杏花园，饮酒作诗，醉倒杏树下，做了个黄粱美梦，和杏花变的仙女成婚了。朋友开玩笑说，杏花有灵魂呢，赏了杏花，逛了袁家村，千万别爱上杏花园里的俏女娃，小心闹出啼笑皆非的故事来。

停车后，我和朋友电话里约好了见面时间和地点，抬眼望去，只见道路两旁好似雪花飞扬，游人如织，心神立刻被飘逸的白和芬芳的香醉倒。脚步迫不及待，奔进杏园，为自己先占一棵又香又白的杏树，再选择不同的角度，开始和杏花拥抱、亲吻、留影，把杏花当仙子爱慕。

我醉心杏园，想这杏花洁白似玉，香飘云天，使早春的山川氤氲素雅的灵气，人心也要像杏花素朴高洁，把生命的根深深扎进泥土里，青春的枝干向阳伸展，心灵绽放的花蕾才能纯洁芳香。繁茂的花枝间蜜蜂嗡嗡鸣闹，采撷花蕊酝酿新蜜。纷飞的杏花瓣儿扑入我怀里，吻我衣领，直钻进我胸膛里去，俏皮又多情，似仙子的玉手抚爱我，挑逗得我浑身热痒痒的，使我不禁想和杏花仙子谈情说爱。

我独自沿小径向杏园深处赏美景，脚旁的小草拱起鲜嫩的身子，给地面染一层清秀的绿色，我悄悄地绕着走，怕踩踏了勃勃发芽的新生命，呼吸着润心的芳香气，感到万物有灵，心境旷远。漫步到一条专为游人观景而铺设的石子小路边，见园中少男少女身着汉服，轻歌曼舞，吟诗弹琴，笑语盈盈寄情于田园，感到青春和春天的花蕾一样蓬勃姣美。又听见溪水潺潺，笛声隐隐，鸟声婉转，美妙的自然音色使我身心返璞归真。看到路边有农人摆摊卖红薯干、苹果干和土鸡蛋等土特产，便走进一个摆摊的老农面前，抓把苹果干问价，和他讨价还价，听他答复我时说一口乡土味浓重的土话，随口带出几句谚语：一粥一饭，汗珠换；立春到，农夫跳；人勤地不懒，巧工多增产。我对他口中的新奇农谚很感兴趣，便蹲下身和老农交谈起来。

忽然，传来一阵清澈的声音，把我的注意力引向一棵大杏树下，只见一个少女对游人唱着歌谣：三月燕飞来，杏花漫山开，杏园飘雪白，白得赛云彩，蜜蜂一头扑进来，万紫千红撞满怀，六月黄杏用筐抬。我被少女又说又唱的热情活泼劲感染，赶忙走近她身旁，问她杏干的价。她干脆地说，先尝后买！立马抓把杏干放到我伸开的手掌里。我豪不客气，尝着杏干，越嚼口里越甜。看她身边的小轮车上还有一袋鲜嫩的野菜、一双双手工桃红绣花鞋垫，本来就喜欢农村少女的纯朴美，便仔细打量这个快言利嘴的少女。少女一身素朴干净的粉红色运动服，稍微显黑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睛像两颗星一样明澈闪亮，脑后扎一根乌黑的羊角辫，面对走过的游人笑盈盈地又说又唱，带动羊角辫前后左右甩动，聪灵活泼的神态，就像一枝散发清灵气的杏花，给人清纯可爱的自然美。不大一会儿，她就卖了三四包杏干。我入神地站在她身旁，把她当“春花美景”用心欣赏。

我想听少女继续唱歌谣，便决定留在她身边，思量那就得先帮她解决了这些土特产。我凑近她面前说，这些杏干，我全买了，带回去送朋友。她高兴地叫我大哥，满脸天真的神情说，大哥，那我给你算便宜些，你想多送人，我家还有，你多要的话，我回去给你拿来。我直截了当说，一共多少钱。她没有数袋子里剩下的杏干，心里很有数的样子，爽快地答道，一共一百二十块，这些野菜，算我送给你，再给你加两双鞋垫。我没零钱，把两张一百元给她。她口袋里的钱不够找我，看来是没想到碰上我这个大买主，左瞅瞅，右看看，一脸难为情地说，大哥，你等等，我回家拿零钱去。说着就要跑开。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不用找了，算我帮助你。她赶紧把一百元还给我说，卖东西跟人要讲信用，自己家地里出产的，不能让游客吃亏。我夸少女鞋垫上的桃花绣得艳丽，又夸野菜鲜嫩，就这么夸赞了一阵杏园乡村美丽的话，让她相信我。她乐意帮我把杏干和野菜送到我停车的地方。她的诚实可爱确实令我感动。

我和少女交上了朋友，我俩坐在木凳上交谈起来。我问她十几岁了，她开朗地笑说，大哥，你猜？我又问她叫啥名字。她一甩羊角辫，把头转向我，眼睛机灵地一眨，又说，你猜。我盯着她红润润的脸庞，心里默想，她约有十四五岁吧，至于她叫啥名字，我怎么能猜得出来。我和她开玩笑说，你的名字一定很好听，像你的黑眼睛一样讨人喜欢。她鼻子朝我一皱说，亏你还是大城市来的，见过大世面，连我的名字都猜不出来。我呵呵大笑，故意逗她取乐说，你的名字肯定与青菜萝卜有关。她咬牙恨我一下，立起身来，展开双臂，跑进杏园，冲我微笑说，我是春天洁白的花，会飞的花！她身子掩映在花枝下，冲我咯咯笑个不停。我恍然大悟，兴奋地冲进杏园，喊道，你叫杏花，你是杏花女！

因为相互真诚的交谈，我和杏花女思想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我俩便走进杏园里散步。她伸手接住飘落的杏花瓣，告诉我说，她家有三亩杏园，请我六月初麦子黄时到她家来吃杏。我高兴地答应下来，问她在哪个中学上学。她声音脆脆地说，她今年上初三，平常骑自行车上学去，每到星期天，就到景点来卖特产。我问她家里的情况，她抿嘴扭头微微一笑，好像不情愿告诉我，说她家门前有一棵桃树、一棵梨树、一个篱笆围成的花园。她邀请我到她家坐土炕，体验冬暖夏凉的窑洞房。说她给我炒土鸡蛋，烙涮锅油饼，蒸野菜疙瘩，打凉粉和搅团。她快言巧嘴给我逐个推介昭陵的特产和农家美食。我们这儿一年四季有花有果，我姨家有樱桃园、石榴园、和葡萄园，石榴五月开花，十月成熟，红红的大石榴，有甜有酸，健胃提神，解酒美容。你要是想用苹果、梨桃、葡萄和石榴当礼品送人，就直接给我打电话，我照你的地址，给你快递过去，保证是新鲜的。你想吃烙面、腊汁肉、酸辣粉、手工挂面什么的，你只管联系我，我做事你放心。她眼睛熠熠生光，越说越带劲，把昭陵的风景名胜和特产等等如数家珍地说唱起来：嵕山有个顶天寺，把天磨得咯吱吱。甘河浇灌千顷田，烟霞古洞住圣贤。上了唐王陵，望见长安城。野狐岭的韭菜，小河的酥梨，山底村的梅杏进过贡。赵镇的石鼓震破天，药王洞的皮影进西安，昭陵是唐朝的博物馆。我听着笑着，两手为她生动的歌谣鼓掌，鼓励她继续说下去，胸中油然升起一股爱恋她的激情来，多想拉住她沾着杏花瓣的手，又觉得太冒失，神思完全醉在她用歌谣吟唱的乡风民情里。

又浓又白的花枝好像是我俩头顶飘浮的片片白云，我俩的心儿好像在云朵上一起飞翔。我想象和杏花女共同耕耘杏园，播种七彩希望，是怎样一种充满诗情画意的田园情趣。我头脑清楚我在做黄粱美梦。杏花女眼眸黑亮，神情灿烂，对我谈到她的理想，她的愿望是考上北京传媒大学，将来当节目主持人。一个农家女子，竟有这么大的人生志向。少女如花，青春追梦。我由衷敬佩她为自己订立的奋斗目标，勉励她要努力学习，积极进取，才能实现梦想。

朋友打来电话，催我马上回袁家村酒店来。我回说在一户农家乐吃野菜疙瘩。我真的不愿离开杏花女，希望她带我到杏园里再转转，帮我认认野菜，看看青青的麦田，摸摸湿热的泥土。我和她并排走着，听她讲解蒲公英、荠菜、白蒿和野苜蓿等野菜的营养价值。她说干杏花也能泡茶喝，清火润肺，山间四季的花都是中药材。我便向她提问，那冬天有可以看的花吗？其实是想考考她，想和她多呆一阵子。没想到她马上答道，有雪花，满山满岭的白，像云海翻腾，能把你迷死！她头顶飞花，红粉粉的脸蛋对我咯咯笑着。我真心喜爱她，用尽拟人词赞美她，你真是个小精灵，小月亮，美蝴蝶，花仙子！看到花枝下一对对恋人亲密相拥，感同身受，激情冲晕了头脑，忍不住一下子从后面抱住她。她没有拒绝，就让我这么心怀好意地抱着。一个青年男人用在情爱上的劲力是巨大的，我把身上的劲全部使出来，使她身子离开地面，随着我的脚步转动旋转起来。我俩真如一对在花间尽情玩耍的快乐兄妹，咯咯笑成一团，任杏花落满身。

 朋友提醒，千万别爱上杏花园里的女娃，可我忽视了朋友的忠告，偏偏就爱上了杏花女。其实，我明白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实在是荒唐可笑。杏花女单纯，绝对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她把我当大哥看待，陪我赏花游乐，带给我田园乐趣。说句心里话，我真心期望在不久的将来，娶像她一样的纯朴女子做我美丽的新娘。世间事常难随人愿，明月又有几回能圆，只有这杏花年年开得又香又白，香透了人心，情暖了梦幻。

临走前，我把杏花女送我的鲜嫩嫩的一包野菜，还有那两双桃花红鞋垫，重新包裹好，生怕被朋友送别时发现。因为时间紧，没来得及向杏花女谢别，心里十分歉疚，总觉得欠她一份情。想起车里有几本新书，从中挑选出两本适合杏花女这个年龄段少女阅读的，握笔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了几句祝福语:杏花女惠存，让阅读伴你心灵飞翔，祝你梦想成真。特意嘱托酒店一位女服务员转交给她。

杏花园里那个伶俐聪颖的杏花女，牵着我的心与九嵕山结下剪不断的情缘。杏花女，你知道吗，一个惦记着你的有情人，在远方思念着你的纯朴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