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的新居

岳父的新居

过完年还不到二个月时间。

岳父就兴冲冲地打电话给远在外地出差的我了。说是年前托人找的匠人已请来家中，是邻村的俩兄弟。木工手艺在附近十里八乡都叫得上号。尤其是做寿材的活计做得十分精细。电话里，岳父叮嘱我不要操心了，安心工作。还夸我是孝顺的孩子。说到最后，竟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我自认为了解老人家的心思的。因为前几年回老家，我和妻子就曾多次撺掇着要给他老人家把寿材做了。他死活都不同意。提的次数多了，他就故作生气的说：“买回来的棺木板都还没干实在呢，怎么做？”其实，那些棺木板买回来都放了好几年了，早干透了。只是岳父一直不愿提这件事。我就心想，蝼蚁尚且畏死，何况人啊！也许老人家真得还没有准备好吧？

到了前年冬天，岳父身体上做了一回支架手术后，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变得十分颓废。以前经常干的体力劳动开始力不从心了。话也越来越少。常常独自看着大门口一坐就是老半天。

岳父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参加工作的老工人。老共产党员。把一生心血都奉献给了新中国的建设事业。退休后他主动回到了农村老家居住。

建新居的事还是岳父自己提出来的。

我们当地人常常把做寿材叫作“建新居”或“盖新房”。这样听起来比较顺耳些。

给岳父建新居这事，也是大年三十晚上全家人坐一起郑重商量好的。由我和妻子出钱，内弟和弟妹负责在家照看着和招呼好匠人。只等开年后寻个好日子就给岳父把新居建了。

正当家里热火朝天的开始要给岳父建新居时。忽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村支书魏正义。另二位看起来却都是新面孔。

岳父见家里面来了客人，连忙上前打着招呼，并笑呵呵地把纸烟寄了上去让几位抽。

支书魏正义对岳父摆了摆手说：“老牛，你们先把手里活停下来听我说。”他边说边又望了望身边站着的二位陌生人：“给你介绍一下，这二位是从上面下来咱们村的驻村干部，老王和老李。听说你正要给自己建新居就赶紧拉着我过来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上面刚刚给村上下达了新的文件精神。从现在起，我们乡已被省上和县上评为重点帮扶的先进试范乡。而我们村也正是乡里的标兵村。除了要坚决脱贫外，今后还要在其它各方面走在别村前面去。”

魏正义狠不得一口气把想要说的话和当下面临形势的重要性朝岳父讲明白。但岳父仍然一声不吭的盯着魏支书看。似乎还想听得更明白一些。

驻村干部老王看岳父还一脸疑惑，赶忙插上来说：“老牛师傅，你是村上老党员了。我就直接给你说吧，以后是土葬还是火葬，可得想清楚啊！我们希望你能给大家伙带个好头！”

岳父一下子如梦初醒。他确定自己不是在作梦。而是确确实实等到这一天了！这可是自己多年来心里一直在坚持的梦想啊！本以为此生再也无望实现它了。眼瞅着自己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心里常常焦烁不已。只好主动提出来要给自己建新居。他打算把自己的心思悄悄的雪藏起来，甚至带到棺材里去。因为儿女们未必能够理解他这个愿望啊！还好，终究是让他赶上了这趟车！

 老王的话被正从屋里走出来的内弟和弟妹听个正着。他俩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弟妹本就是个急性子。她对着魏正义立马质问起来：“魏支书，我们家啥时候开罪你了？要拿我家老爷子先开刀？火葬的事村上喊了多久了，有哪家真照办了？”

内弟也是义愤填膺。一脸黑线地怒对着二位驻村干部。只差就要动手了。

这个时候，岳父开口了。他先看了看内弟和弟妹，示意他俩不要冲动。然后面朝魏正义说：“你们怎么不早点来？匠人都请下来了，看这事弄得。”岳父看起来一脸无奈的样子！

“这个好办，老牛。你建新家所有的花销和请匠人的工钱村上可以给你全报了。只要你把这个头给咱带好了。村上还要隆重表扬，感谢你呢！”

魏正义赶忙笑嘻嘻地向岳父做出了保证。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急切地看向了岳父。发现岳父脸上依然十分平静。没等多久，就听见一个坚定的声音从岳父嘴里说了出来：“我愿意带这个头！”

话音未落，内弟和弟妹差点被当场石化了。他们被父亲惊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起来。心里怎么也难以置信这话是从父亲嘴里说出来的。难怪这些年他总是一直推诿给自己建新居这件事情。难怪他总是闷闷不乐。难怪…！看来，真得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父亲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支书魏正义和二位驻村干部，脸上早已乐出了花。

而最可笑就是我，竟自以为是的认为很了解岳父…。

（完）202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