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瓷”

十年前，一个寒冬的午后。

北方小城复县汽车站大门口。提着大包小包，混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行人进进出出。

从各地陆续归来的班车，扯着它们粗壮的喉咙使劲地鸣叫着，争先恐后准备开往站内。

谁也没有留意，一个双手拄着拐杖的年轻姑娘忽然横卧在了车辆必经的路面上。

吓得满脸横肉的班车司机赶忙一个急剎车。好在车子险险地停在距离姑娘还有一米多的地方。

“你想找死啊！”

胖子司机勃然大怒！凶巴巴地从车上连滚带爬冲了下来。对着碰瓷姑娘，他二个眼珠子差点就要瞪了出来！

姑娘名叫阮小一。十七，八岁年纪。苍白的圆脸蛋上，泪水快被冻成了冰碴子。眼神里尽是无助和绝望。她倦缩着廋弱单薄的身子勉强爬坐了起来，用手捂住脸伤心地抽泣着。

附近很快就围上来大批行人。人们皆是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姑娘太可怜了！都是被去年秦岭脚下那场车祸给害惨了。听说是为了去救人，反把自己从山上摔下来腿也摔残废了。”接着又有人摇摇头说：“这世上好人难做啊！这都么久了，车站也不给个说法”。

想起秦岭车祸，无人不知。就发生在一年前的酷夏季节。

秦岭山脉地处华夏腹地。是我国南北地界分水岭。自古以天堑著称。更被誉为兵家必争之地。可见其地势有多重要和凶险。

盘山公路上，一辆车头前摆放着“复县”牌子的大班车正从山上负重而来。车上满载乘客。甚至连过道上都坐满了人。

售票员自己暂时都不得不龟缩在车门一偶。动也动不了。还不停喊着：“先上来的人请往里面挤挤。给后面上车的人让个位置。”

车子已严重超载。

其实在很多这样僻远山区，由于每天开往城里的班车数量有限。加上山上人居住得比较分散。几乎见人就拉。超载是家常便饭。

此时，时令已是三伏天。车里众人早已昏昏欲睡。车外也是闷热异常。

司机边开车，边用毛巾揩着脖颈上流下来的汗水。忽然感觉眼角一阵酸涩不适。不由就闭了一下眼睛。

事情往往都这样凑巧。谁想正好拐弯处迎面驶来一辆大货车。等班车司机发现已经躲闪不及。慌忙中急打方向盘，车辆顿时便失控直向山下翻着跟头而去。

一场人间惨剧就这样发生了。

班车一直滚落到半山腰的一户人家院中方止。

这次事故，车上乘客包括司机和售票员竟无一人生还。

但令人奇怪的是：警方闻讯赶来时，却发现距离事故现场不远处竟然多出来一名深负重伤的女子。尤其是她的双腿受伤严重。当时已处于昏迷不醒状态。

这名女子便是阮小一。据她醒来后告诉警察。她家就在西南方距离事故现场二公里地。那里共住有五户人家。平时除了狩猎打鱼，就种些粮食蔬菜。有多余的山货就会坐车背到山下一百多公里的县城里去兜售掉。然后再用换来的钱购买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正好她今天没有去县城。事故发生时，在一处山坡上放羊。刚一回头就看到山下山路上二辆大车迎面相遇一起，接着，大班车就突然滚下山坡去了。

当时她离得实在太远。山上雾气也重。看得不是很清楚。山里人本性良善，心眼实在。也顾不上回家喊人来帮忙，就一心想着赶过去先救人。匆忙中一个不小心，自己也不慎滚下了万丈山崖。后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她这个唯一目击者也成了间接受害者。因为另一辆肇事大货车早已逃离山区。

这件事故后，有关责任方除了对大班车上所有死者直系亲属给予一些赔偿和安置外。暂时成了一桩悬案。

而阮小一这个跑去舍身救人未能成行，反成间接受害人的姑娘，车站除了给予报销住院期间医疗费用外，没有其它任何补偿给她。这个花季少女从此变成双腿残废的人。今后只能依靠拐杖才能行走了。家中年迈的老父亲本来就体弱多病，一直身卧在床。现在全家生计就靠小她五，六岁的妹妹来维持了。

一年来，妹妹陪着她多次上访求助，始终无结果。甚至有人怀疑她当时的动机并不纯。趁机想去发亡人财。

她内心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伤害，整个人心恢意冷，彻底绝望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就跌落下山崖？恨自己为什么就没能救下一个人回来！她不甘心！

 ……。

车站大门口围观的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有人已开始报警了！

只见从车站里急急忙忙冲出来一伙人。为首的黑脸中年人一看就是其中的负责人。他面无表情地指挥着几个手下要把班车前面拦路的姑娘弄走。

姑娘因为双腿残废无力，只是拼命地哭喊着。使劲抓扯着路旁的水泥墩子不愿放手。无论她怎样挣扎，显然都是徒劳。很快就被几个壮汉架到一旁去了。

姑娘的老父亲和妹妹本想赶过去帮忙。终究是力不从心，跪倒路旁嚎啕痛哭起来！

这时，警车终于呼啸而来。人群逐渐被驱离开。

班车又开始大摇大摆地往站里开去。

一切都开始归于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寒风偶尔吼叫着。

警车再次呼啸而去。“碰瓷”的姑娘也被警车带走了。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姑娘衰老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