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唱戏 石龙村三月三会到了,听说请了县剧团来唱大戏。
午后太阳晶光光的晒在脑门子上,虎子他妈大喇叭就扯着大嗓门满村子地胡喊叫。吵得羊娃他爹牛得草在屋子里睡不着,快要烦死了!他实在没法忍了,就气急败坏地靸着拖鞋跑到门上来骂人了:
“你狗式地让狼咬住出绳头了吗?天还没黑胡咧咧个没完没了,让不让人困觉了?”
听到牛得草的呵斥声,墩子他爹山龙也伸着懒腰跑出来看热闹。山龙她老娘疯婆子也撵着儿子尻子后面直喊叫:
“山龙你披上褂子,从炕上下来,甭着凉了!”
村子西头,开始有人不停伸长了脖子往东头瞅。大门外卖豆腐的邻村张老汉,被牛得草惹得只顾龇着牙傻笑,竟忘记了给买主称秤了。大喇叭一看是牛得草骂她,就一跳老高,
“我胡喊叫碍你球事了吗?看把你日能的不得了了。”
大喇叭斜着两只丹凤眼也对着牛得草骂了回去。嘴里的唾沫星子跟着就胡乱地喷。一只苍蝇围着她转来转去,最后竟爬上她嘴边上去了。大喇叭气就更不打一处来,她气哼哼地一把朝自己嘴角处拍去,同时嘴里呵斥着:
“猪狗不是的来欺负我,你个仔娃子也想揩老娘的油水子。”
门上围观的人,就轰地笑作一团。有的还指指点点,说大喇叭和牛得草的风凉话。
其实,别看大喇叭和牛得草这对活宝现在骂得欢实,他两个可都是村里的戏迷和戏精。两家人本就住在隔墙。平时不管阿达唱大戏,都少不了这两个活宝去捧场。平时关系可贴着呢!不知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了。
正当两人骂得水深火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县剧团的人晌午已进村了,就住在黑娃他伯家。”
牛得草和大喇叭一听,就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怼骂。两人脸上一下子又浮上了笑容。牛得草更是腆着脸主动朝着她大喊一声:
“大喇叭,收拾收拾咱看戏走。”
大喇叭气哄哄地看着牛得草撇了撇嘴,做了一个欲吐的鬼脸。然后,“哼”了一声,扭着两个肥屁股蛋子朝自家屋里走回了。
天还没黑头,石龙村大舞台下就已挤满了来看戏的脑袋。周围村子里来了不少人。黑压压的,数都数不过来。大多数人都是奔着县剧团的丁良生来的。
牛得草坐在舞台最中间,他兴奋的嘴都合不拢了。
当第一声锣鼓敲响的时候,大喇叭终于出现在舞台跟前了。牛得草一眼就看到了她,当即站起来不要命地朝她直招手。后面就有人对着他骂:
“龟儿子,快坐下来,爷多钱买了你这个照北”
还有人朝他扔帽子和鞋子过来。牛得草就扭头看过去表示对他们的警告。两只牛眼睛瞪得像灯笼一样大。
大喇叭本想再凉一凉他,以报午后牛得草骂她之仇。但看到他为了给自己占位子被其他人怒怼。就识趣地挤了进来。
大戏总算开始了。牛得草和大喇叭若无其事的重归于好了。还和往常一般,看到精彩处,会一起高声叫“好!”拼命鼓掌。
离他俩不远处,看到了山龙一家子,黑娃一家子,还有邻村卖豆腐的张老汉等人早已坐在台下了。牛得草和大喇叭热情的朝他们招手打招呼。众人看到这对活宝这么快就和好了,不由笑得浑身乱颤,几人差点笑岔了气。
在众人眼里,台上台下,其实都是戏。这样的日子瞅在眼里,听在耳中,热火朝天又实实在在。这是农村人独有的一种消遣方式。外人得慢慢品才明白。
02
双面人
她肤如白雪,身材高挑,瀑布般的披肩发乌黑锃亮。上身穿一件白尼子大衣,脚上是黑色高筒靴。看上去黑白分明,清雅脱俗。
站在街头的她两手捂着漂亮的琼鼻,踮起脚跟东张西望着,她在等人。
初冬的北方,虽然未曾落过一场雪,凛厉的西北风却已如约而至。广场一侧,几个摆小摊的乡下老人正在寒风里佝偻着身子,冻得脸色发青。
其中一位烤红薯的大爷,喑哑地叹着气:唉,今日咋没碰上一个买主啊!这可咋弄?大爷暗自神伤起来。生病的老伴,还指望他摆摊挣钱买药呢!
大爷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站在街角等人的女子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面前。她麻利地摘下自己的手套,将一双白嫩的小手伸到炉子上来回烤了几下:
“喂!老头,红薯咋卖?”
大爷因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忙不迭竖起干瘪的手指左右比画着道:
“四块五”
“三块卖不卖?”
女子眉毛向上一拧,不容置疑地问道。
大爷一阵为难…
他心下寻思,一斤生红薯都要三块多呢!这不明摆着让我赔钱吗?可他在这守了多半天了,恁是没有等到一个买主过来,他真得犹豫不决了!
老人抬起混浊的双眼,望了望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还有那渐渐灰暗下来的天色。他只好选择缴械了。
“好吧,卖给你。反正今天也没碰到过一个买主”
老人心有不甘地说。
女子脸上立即浮起得意的笑容:
“给我来五斤吧。
干脆利落的声音飘进了大爷耳朵里,却像尖刺一样扎在大爷心里!老人嘴角不由沮丧得向上抽了抽。低头无语帮女子称着秤。
女子满意地走了,大爷沮丧的目光一直目送着那个美丽的背影向远处隐去,直到她跨上一辆漂亮的红色小轿车消失在视线里。
傍晚,一家高级豪华餐厅里。女子正在和她的朋友手握高脚杯对饮着。两人点了满满一大桌子美味佳肴,可她们根本就吃不了这么多,大部分剩了下来。买单时,服务生说:“一共消费一千貮百五十元。”女子从皮夹子里很快点了十三张百元大钞递到服务生面前:
“谢谢!不用找了。”
语气既温柔,又洒脱,十分绅士。简直和她下午在广场上买红薯判若两人。
回家路上,女子依然陶醉在刚才快乐的回味中。她很享受这种一掷千金的感觉。尤其是当着那些有钱人的面前露脸!
忽然,她想起了卖烤红薯的糟老头。那张被冻得又青又红,满脸煤烟味的脏兮兮面孔,她感到一阵恶心。她心里刚刚才攀升起来的一点自豪感,竟莫名其妙的荡然无存了。她甚至感到身上有些发冷,既而发抖。
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她心里感到异常慌乱。
强烈的虚荣心和攀比心理,常常促使她做出这样有悖常理的事情来。有时,连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
她深深地迷失了自己,她就像个双面人。对,可怜的双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