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一大早哭丧着脸坐在家中喝闷酒。几杯下肚,他仍然眉头紧锁。
今天德魁给大儿子大满成婚。照祖上规矩,他这个族中仅存的长辈是要到场讲话,坐镇首位的。七叔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是村上公认的证婚人。
连日来,七叔心里一直犯嘀咕,过去的事已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今天过不过德魁那边去?七叔还在心里纠结!
早些年,七叔撺掇德魁合伙承包了村上百十来亩山坡坡地。一口气全种上了元宝枫苗子。几年下来,树苗卖出去了,赊出去的欠账怎么也收不回来。七叔一看此事纠缠大,只怕要砸在手里,果断中途退了出来。把个烂摊子全留给德魁一人去收拾了。为了撇清关系,他专门找上二姑父和村干部重新立了字据,言明今后无论怎样也和他本人无关。
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在德魁独自面临亏损倒闭的紧要关头,上面下了一个鼓励支持乡民创业的新政策,德魁不但成功从信用社贷到了扶助款,而且还获得了省农科院的技术指导。科技专家经过多次科研试验和论证,元宝枫的经济价值非常之高。德魁的公司重新作了规划和调整。从之前的单一销售,发展为深层加工,多元经营的配套模式。
这些年,七叔眼瞅着德魁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去年盖上了漂亮的办公楼和厂房,注册了新公司。小儿子小满考上了北京的著名军校。现在又要给大儿子大满成婚了。七叔越想心里越堵,肠子快要悔青了!他认为老天对自己实在不公。
前几日,德魁三番五次还跑来想和他商量大满的婚事。七叔老远听到后,机敏的躺到炕上装起病来,几次让德魁吃了闭门羹,只得悻悻而回。七叔别提有多高兴了。
“老不正经的,你就不能大大方方过去帮帮魁子啥的?好歹也是自家的亲侄子呀!就知道成天心里盘计你那点小九九。”
说话的是七叔的婆娘改姨,她一向心直口快,有啥说啥。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个屁嘛,别神叨叨烦我了。用你教?”
七叔瞪着一双牛眼睛把一肚子邪火朝改姨身上招呼过来。
原本一向温顺的改姨,今儿个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也不想再忍这老东西了:
“要说那件事,真不怪人家魁子。还不都是你自个儿自作自受?”
改姨的话就像一支燃烧的火炬,把七叔这堆干柴噌地就点燃了。他暴怒得像烧红的碌碡,急赤白眼举着一只鞋子,撵着改姨满院子跑。
改姨连哭带喊朝大门外奔去:
“老不死得要吃人啦!”
刚跑出头门,迎头撞到一人身上。
“七妈七叔你们这是弄啥呢嘛?!”
来人是一脸着急的德魁。
“娶亲那边打电话回来说新媳妇马上就到,左顾右盼等不到您二老露面。咋还有闲工夫在屋里闹腾上了?”
德魁不解地扭头看向七叔:
“您老不是病着呢嘛?”
七叔老脸一红,一时竟无话可说。索性“哼!”了一声扭头朝回就走。德魁似有所悟,想起什么。忙追着七叔尻子后面大声地说:
“七叔,您老是在生我的气吧。大可不必。您和七妈先赶紧过去,有啥话咱一家人坐下来慢慢说。满满娶媳妇要紧啊!”
德魁好说歹说,才把七叔和七妈劝到自己家里去了。他们前脚进门,新媳妇后脚就进村了。只听得大炮长鞭“咚咚咚”“噼里啪啦”震得山响。大人和碎娃一窝蜂就涌到外面去了。
七叔尴尬地在院子走了个来回,朝村子里帮忙的人点头打招呼。大家就用异样的眼神瞅着他怪笑。七叔越发脸红了。二姑父连忙跑过来帮七叔打圆场,说:
“七弟最近身子不欠活,吃药呢!”
“对对对,我身子不太舒服”
七叔像是溺水的人猛地摸到一根长竹杆子,顺着节节就往上爬。
二姑父说:
“七弟,今天你只需坐稳在这里就行了。啥都不用你操心。德魁早安排好了。”
七叔惊讶地问:“不用我当证婚人了?”
“不用”二姑父笑着说“安排了满满同学”
“我总得说两句啊!”七叔急了。
“您老只管用耳朵听就好了,包您满意!”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德魁正好接上话茬说。还扭头和二姑父诡谲的一笑。
七叔的心咯噔一下子就跌到冰窖里去了!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坐了冷板凳。就像寒冬腊月里一盆凉水从自己头顶浇了下来,之前所有的骄傲和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七叔立马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这般托大,这一切全都是自己的错。七叔心里自怨自艾连声叹气!
婚礼在一片掌声和嬉闹声中开始的。
七叔做梦也没想到,德魁在婚礼结束时,竟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原来公司成立之初,就把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转赠七叔名下。这就是说,七叔仍然是公司两大股东之一。
心儿刚跌到冰窖里的七叔闻听此言,两只大眼睛被惊得溜圆。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事会是真的!直到人群响起春雷般的掌声和对德魁的赞誉声时,七叔才猛地墩在地上、双手抱头,眼泪哗哗直流!
改姨却像个孩子一样,望着七叔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