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还只有六岁的时候,母亲便与父亲离了婚。父亲是个自恃清高且游手好闲的人。外出打工的父亲,在外五年一分钱没往家里寄,母亲在家带我过得很疾苦,或许这些算不了什么,五年后父亲回了家,却带着一个女人回来。母亲只得与之离婚。
因为外公外婆恐怕不愿意养外孙,母亲一个人也难以办到,我断给了父亲。从此,我开始了与爷爷奶奶漫长的生活。从这以后,母亲到沿海打工去了。母亲跟我们家便开始没有了联系,父亲没有管我们这个只剩老人和孩子的家,这个家像没有父亲这个人,我相信父亲心里也更是没有这个家。而母亲一个女人只身在外,也没出过远门,定然落脚和生活都很困难,更不可谈及顾及得了我。再则也没有联系。
上小学的时候,没有书学费,爷爷就挑粮食去镇上卖,奶奶挑不动就背,学费在最初的时候就是这样东拼西凑的一点一点的来的。
奶奶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做饭,然后催我起床吃了饭去上学。从家到学校约有二十分钟的路程,从家到公路是一段乡间窄小的泥路,要走八分钟左右,从公路到学校是一段没有硬化的公路,要走十二分钟许。因为得带红领巾才能进校,学校门口每天都有值日生做检查,有时把红领巾落在了家里,不能进校,因为离家一去一来也不近,时间上不允许,如果到了上课时间,自己还出现在上学的路上,总有一种犯罪分子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觉得自己的出现不合时宜,所以得等到早上八点半上课了,校门口没有了值日生,才进学校去。进了学校还有各种学校和老师的公开批评,故此又老是顾及着自己的脖子,似乎自己的脖子上藏有自己偷来的东西,恐被人发现。爷爷奶奶忙于地上的庄稼,而且农村的孩子独立性都很强,所以上学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回。从家到公路这段泥路晴天还好,雨天特别难走,特别是淫雨天气,路上的泥土都被浸泡透了,松软而有粘性。踩在路上,吧唧吧唧的烂泥扯着鞋子,走路很费力气,速度也要慢一些。夏天的下雨天那段路更是让人苦恼,穿雨靴不行,特别是到学校天晴下来后,不可能赤脚,但穿着又骚热得难耐。只有穿泡沫凉鞋,但在雨天穿泡沫凉鞋有一大泡沫凉鞋的劣势,因为泡沫凉鞋是由泡沫的鞋底和胶皮条面构成的,胶皮条上有襻,襻陷在鞋底上,但不十分牢固,所以走在粘性很强的泥路上很容易被扯掉,扯掉后需得花大力气才能陷入鞋底中去,而且往往每次下雨天走那段路都得上鞋好几次才能走出去到公路上。有的时候还会因为打滑而摔跤,衣裤只要没被打湿得太严重,便不再折回家去换。因为上学路上的计划时间本来就没多出多少,再加上路上泥泞,走路慢,比平素也多花了时间,再耽搁恐时间也来不及,而且孩子都很闲麻烦,所以往往就不折回换衣裤了。有湿的就直接在身体上蹭干它。
到了公路上也并不是“万事大吉”了。因为公路并没有硬化,有不少低洼的小坑,下雨积水,汽车稍不注意就会飞起很多泥水溅到身上。就这样,脏兮兮的就去了学校,但那时对面子和外表并没什么在意,所以并不会觉得在学校不自在。
晴天的时候,清晨去上学,早起的鸟儿在路边的树上呖呖地叫着,伴着清脆的声音,约着小伙伴一起去上学,清晨清鲜的空气迎面拂来,感觉神清气爽。夏天,西边远处最高的一坐山上,曈昽的太阳总是照着我们上学的路,陪着我们早起,步行。但晴天也不都是好的。公路没有硬化,汽车一过,扬起一阵尘雾,往往那条路走完,鼻孔里,嘴里都是沙粒了。还因为热,在学校渴得不得了,下课后就去食堂外面的洗碗槽,嘴包着水龙头喝自来水,家里带的水都不够喝,又因为故乡大多人家并不富裕,很多同学都会去。放学后没有自来水喝,顶着烈日,坚持走完公路,到了乡间的泥路,就去路旁别人家的水井抔饮。那时候连买个冰袋的一毛钱都没有,所以往往觉得要是能有一个冰袋吃就心满意足了,特别是冰硬了的——可以吃很长时间。
过了三年,母亲在外站稳了脚跟,与家里也有了联系,开始每年都给我寄书学费,但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好转,因为母亲毕竟不过是个女人,要养这个家还是能力有限。
在家里,经常过着一个月甚至两个月吃一次肉的日子。炒菜,菜里也都没有油水。即使生活如此,但爷爷奶奶对自己的爱还是很深切的。爷爷编背篓到镇上去卖,爷爷奶奶背着背篓,我就一只手让爷爷紧握着,一只手让奶奶紧握着,然后脚不沾地地掉在他们手上,走很远才放下脚来。卖完背篓,爷爷总不忘给我买几个包子或者馒头或者是其他吃的给我,或许听起来很寒碜,但现在忆起来却给我很多的感动,也给了我现在的生活很多鼓舞。
如此,这条路走了六年。
小学毕业后,去了县城里念书,一个月回家一次。我开始懂得母亲的不易,所以经常给母亲打电话,让她能够在外面不那么孤单,可以过得愉快些。在无数次的穿梭于家与县城的学校之间中,这个时候,开始有这样的路途拉长了我与故乡和亲人的距离。
坐在车上,或离开家,或回家,四十分钟的车程,也没什么事可做,所以不停地在心里东想西想一些有的无的东西。我希望自己用脚征服那段路。但后来很长的时候里却一直没去实行。
初中的学校刚开始还是不错的,后来就越来越差了。学校是私立学校,只想着怎么赚钱,全然不顾什么教育和其他质量。初三的时候同年级的同学转学都转得差不多了,还只剩下的,就一个班的学生,一共三十多人。家里除了有了岁数的爷爷奶奶,父亲几乎不怎么跟家里联系,母亲也不在家,自然没有人顾得了什么转学不转学,学习好不好的事情。成绩开始直线下降,到最后一半年的时候,我更是谈了女朋友,学业更不堪。
中考的时候连一般的高中都没有考上。拿着自己的成绩单,感到羞愧、愤怒和自责。那成绩单像是对爷爷奶奶和母亲背叛和辜负的凭证。心很不安,一来自己为了惩罚自己,再则自己一直想征服故乡与县城的这段路距,这次算是找到了理由和机会,所以决定徒步走完那条三十公里许的公路。从上午拿了成绩单后开始走,下午天色渐暗才到家。也许是因为羞愧,所以并没有觉得那条路那样的难走。
我觉得自己很自私,连想惩罚自己其中也包含了自己想征服那条路的一个私心。
后来是额外交了钱,才上了高中。
在我高中期间,母亲觉得很有重新再组建我们这个家庭的必要,便叫着糊混在外没有着落的父亲。父亲通过炒股、搞传销以及生活奢靡地开销,挥霍完了母亲所有的积蓄,母亲没有了钱,从此父亲再与母亲分开。
高考后,还不知道录取大学的时候,又一个平地风波——母亲出了车祸。昏迷十天,大难不死,却脑子出了问题。父亲不曾看望母亲一眼。从此,母亲对我不再有任何的感情,更不可谈及关心了。
出院后,我把母亲接回家,然而回家不久,母亲不愿呆在家里,死活都要去她打工的地方。我留不住她,也无法永远的陪在她身边。车祸后,母亲常年在外,不懂得照顾自己,身体还患了病疾,可即使如此,她仍一人在外。想到这些,怆恸如泥土一般一次一次的没过我的颈项,我又一次一次的挣扎出来,呼吸。
除了电话,我的爱只能交付于“担忧”,一天又一天。
大学期间,得了一等奖学金、国家奖学金、县级优秀志愿者等等。然而这些都无法与母亲分享,我感到内心是那样的荒漠。
从此,生活赋予了我漫漫地孤独和寂寞,我如一个孤儿,又在这“孤独”和“寂寞”的缝隙中寻找着希望的光亮。
大学,去了省城,我与故乡的距离就更远了,因为距离和开销,回家的次数也就更少了,但心却无疑更近了。我已无法用脚去征服那条通往故乡和亲人的更远的路,或者说也没有必要。而且即使是征服了,那不过是路而已,并不是生活。
爷爷奶奶也很是年迈了。那点滴汇聚的恩情宛如重担一样给我负担,也如黎明的光芒一样,一点一点的去撑开黑夜。
如今,我将踏上更长,更远的道路——人生、生活的道路。愿通过自己改变我最亲的人的现状,让他们得以心灵上的根本慰藉,即使母亲可能感受不到。我渴望着,深切地,热切地。
未来,我知道这条路会更艰难,更漫长,且荆棘险阻,但我也知道“曲径通幽”的道理。
2016年10月18日凌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