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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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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兴最的人生

  

在纪录片中,在别人的口里,在史书里,在小说中,我们知道的伟人或者英雄人物大有白璧无瑕之人,这让人感觉很不真实。兴许这与中国人为了满足精神需求喜欢将人神化有关,出现的人物很多,孔子、关羽、诸葛亮、老子……,还有一些伟人的出生,总要流传出一些这人出生时的一些神奇天象传说,以证实这人成为伟人的必然性。好的人就喜欢更美化,神化,坏的人就喜欢更丑化。但人确实是难有完人的,比如毕加索感情糜烂,比如马丁路德金身为牧师抄袭,嫖娼也是常有的事儿等。但这些都属于二八开,三七开之类之人,以及梵高,不为世俗妥协一丁点,要是懂得进退、随世,成名以后尽可以做自己的事儿,或者人生的悲剧就不会上演,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又属于瑕不掩瑜。但有些所谓的“伟人”就实在不敢苟同,比如拿破仑、成吉思汗,他们纯属侵略者,如同二战时候的希特勒、裕仁。

章兴最是我心里的人物。他曾经打架、酗酒、嫖妓,有一分钱巴不得能以两分钱用,在村里是为强盗也是无人不知的事儿。他还偷过我的家,但是未遂。当然,现在想起已经没有后怕了。

说回那次我家被章兴最偷的事情。我的父母一直在外打工,小时候我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父亲母亲就在外挣钱供我读书。我十岁那一年父亲在外受了工伤,爷爷离开了家,去了父亲那里,看望父亲,家里就只剩下了我跟奶奶在家。那时候农民家里被偷是常事儿,爷爷走后的当天晚上,奶奶跟我说,晚上睡觉要注意些,现在家里就剩她跟我,家里没有男人,怕有人要乘虚而入。大晚上的,跟我说这些,那时候还是点煤油灯,没有用电,那灯光微弱昏暗,一个屋子在煤油灯下呈现出不少的黑暗角落,我吓得心里打颤。我的家里很穷,可以说是蓬户瓮牖,家徒四壁,偷什么呢?那个年代不比现在,没有偷的东西,粪桶总有吧?偷了粪桶自己家就不用买了呀,而且粪桶都长一个样,偷了别人家的粪桶放在自己家里,谁知道它是谁家的?还好一夜平安无事。那是爷爷走后的第二个晚上,午夜的时候一切静悄悄地,家里的狗突然向着屋对面的山上吠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停一会儿又吠一会儿。那年是伏天的时候,空气如同被点燃了一般,夜晚的星星与月亮照得大地亮堂堂的。晚上我跟奶奶睡,吃完晚饭,洗了澡,我跟奶奶上了床,睡在席子上,奶奶就拿着蒲扇给我打扇,第一驱赶蚊虫,第二扇着凉快,我很快就睡着了。不长的时间,奶奶见狗一只吠,叫醒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听听动静,也不见什么动静,然后拿起电筒轻脚轻手地往屋外后,奶奶走在前面,我吓得心里直哆嗦,弓背缩脑地跟在奶奶的身后。奶奶一下打开了堂屋门,同时也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晃动着光亮四处扫射去,我家旁就有一片树林,只看见不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一下窜躲在了树的后面,然后又以很快的速度向青杠林跑去,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你他妈的狗东西,你还知道家里就只有我和一个孩子?千刀剐的,你这不得好死的东西……”,奶奶破口就骂。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虽然没见那人的脸,但是那头发,不高但壮实的身形不说就知道是谁,是章兴最。跑了倒好,要是他真就停下来吓不跑,我跟奶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跟奶奶又上了床,准备睡觉,奶奶要吹掉床边香桌上点着的煤油灯,我不让,怕黑,我被吓得完全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觉得有人在我面前擎起一把锋利的刀就要向我挥来或刺来,那人有一张凶悍的脸和一块以一敌十的身板儿。好像相信晚上有鬼怪出没的人,觉得一个人夜行就会被附体或者被迫害一般。我一直使劲儿地抱着奶奶的脖子,不能睡去,或者用“抱”还不恰当,应该用“勒”。

说章兴最卑劣绝不为过。他既然连我们那样的落难之人也下手,或者就是专找我们这样的家庭和人好下手。

但这样的事儿却没有人报过警。首先,那时候人们的法律意识还不强,而且大多没有证据,每次损失也并不大,还有就是怕招惹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大多不要命,报复心理大,怕捅了马蜂窝,引祸上身,得不偿失。

说“人之初性本善”是不大正确的。既然性本善为什么人从小就要教育和引导?在动物身上这一点体现得更形象。食肉动物在幼小的时候就知道要杀死猎物来获取食物;传说有一种名为獍的恶兽生下来就会马上吃掉生它的母兽;小狗会跟自己的兄弟姊妹抢食;食蜂鸟等一些鸟类刚破壳就狞恶地把巢里还没有破壳或已经破壳但身体弱于自己的手足推出巢去,以此来获得更多的食物和宠爱。

然而如今的章兴最与以前我们了解的章兴最截然两样了。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孝敬自己的亲人,挣钱养家,供孩子上学。他与人和谐相处,总是态度很好,脸上挂着笑,村里谁家有什么忙需要章兴最帮,只要力所能及,他总是很愿意出力,为别人解忧解难解困。我心里现在开始对他充满敬意,所有的人对他的看法也有了根本的改观。

他改变了以前我对这个社会的一些看法。比如我认为一个人渣要变好是几乎不可能的,心性一旦养成,也就是十五六岁后是几乎不会被改变的。即使有改变也恐怕是十万分之一,百万分之一。可如今自己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并且这改变是根本性的,很让人惊愕。

至于章兴最浪子一个为什么竟有这样大的转变?还得慢慢说来。

 

一个向来秉性正常的人,我们绝不会感到这有什么惊讶可言,但一个很不正常的人,突然变得正常起来却会激起我们很大的好奇心。

因为对于章兴最的身世很感兴趣,我只有十多岁的时候经常问起我的爷爷,当然,可惜的是爷爷如今已经去世了,奶奶也患了重病。

章兴最的家里很穷,“家徒四壁”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家的穷。穷困是很容易让人愚昧、懦弱和比较容易具备暴力倾向的。二三十平米的土墙房子,高矮只有三米左右,房顶不是由瓦构成的,是由枯草构成的,那墙的破损简直很难用“壁”来称呼,外面下大雨,里面就有小雨,风大了就直接掀掉它的屋顶。家里由简单的碗具、农具和供人睡觉的床构成。我去过他的家,家里潮湿昏暗,没有一件像样儿或值钱的东西。

小时候我经常骑着我家的水牛到山坡上去放牛,因为知道章兴最是黑社会一样的人物,所以有时在山坡上放牛老远看到章兴最都吓得心里瘆,躲得远远的。

还从家人、亲戚、村民们的口中知道,章兴最在外地打工,经常厮混于这个和那个女人之间,上班吃不了苦,也存不了钱,挣了一点钱可以生活后就不再去上班,找女人,喝酒,等把钱用完了再去工作。好像现在一边挣钱一边旅游的只见当下不见未来的人。他在别人老板厂里上班不久,他自己不走,别人老板也要辞退他。因为他有时去厂里去上班,工作能力不行不说,厂里的一些材料也时常少斤少两的,别人都清楚他的为人性质。只是他运气却很佳,从没有因此而进过派出所。

跟很多女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一直没有老婆。他经常向工友借钱,借了又常常还不上,或者很长时间才还上别人的钱,或者拆东墙补西墙,经久之后,大家都不愿意把钱借给他了。实在在外面混不下去就回家,至少家里还有饭吃,然后再另谋去处。

以上说的已经不是他人生最初始的时候了。他念不进去书,没有上学后在家一分钱不挣,吃家里的有十来年的时间。恶名遐迩,人们谈起章兴最的时候就是摇头唾弃地,这也正与如今大家对他的看法有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的过往好似一个人的暗疾,但章兴最却不避讳与我说起。而且我与他住在同一个村庄,知道他的事情本来就不少。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只会打洞。这句话的意思一定不是“龙”生的孩子一定是“龙”,“凤”生的孩子一定是“凤”,“老鼠”生的孩子一定是“老鼠”。而是说“龙”生的孩子很难不是“龙”,“凤”生的孩子很难不是“凤”,“老鼠”生的孩子很难不是“老鼠”。或者说有钱人家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很难是贫穷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今后很难富裕。钱生钱容易,没钱要生钱就难。某些绝对的言语,我们不能把它如字面意思一样看待,而应该把它当普遍现象看待。而“普遍”并非绝对。

章兴最的母亲十七岁就嫁给了他的父亲,然而他的母亲过不了苦日子,看不得别人有好日子过而自己没有。不堪忍受苦日子,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跑去跟别人结婚去了。而具体是跑去了哪里?嫁给了谁,章家人一点不知道,娘家人也不知道。娘家人也无奈,觉得家里人做了伤风败俗之事很没颜面,娘家也找不到人,没有办法,唯有怨叹。章兴最的父亲虽然是一个不顾家的人,但父亲很爱母亲,是真真切切的爱,什么都为她着想,农活儿都怕她做了重的。而不顾家又如何称得上爱?章兴最的母亲嫌父亲没有钱,跟着别人跑后,二十几年了,从没回家看过他。他甚至完全不知道母亲的模样。章兴最很奇怪,母亲既然嫌父亲没有钱就别嫁给父亲呀,于谁都好,却不但嫁了父亲,还生了他,人类很多事情真是很难想象。女人怎么让钱决定了婚姻?他是他的母亲的亲骨肉呀,她如何能铁得下心,连他也从不过问?世上哪有这样的母亲呢?虎毒还不食子呢。人们谈起“母亲”,都是什么“光辉”、“河流”、“慈爱”这类的颂扬词句,都说母性是伟大的,看来并不尽然。其实上“母亲”也有极个别没有母性的情况,正应了“世事无绝对”这句至理名言。章兴最想。

章兴最的父亲爱是一定爱他的母亲,但也不是个好东西,整日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在外所谓“挣钱养家”但家里是否有米下锅不是他的事儿,他只管自己的肚子是否鼓囊。爱只停留在爱上。章兴最的父亲不是个人,这正是她的母亲跑掉的铁一般的理由,事实细想一下,这个“铁一般的理由”并站不住脚,如果要离开章家怎能不管自己的孩子呢?两个人的错误,章兴最成了承担者。

章兴最的父亲与母亲并没有办理结婚证,自然也不必办理离婚手续了。

男人不为好东西的不少,女人实为动物的也不少。除了鸳鸯少数之类,看着雄性打斗,对比雄性为自己创造的条件,好的厉害的,雌性就跟谁。

再也没有了母亲的消息,章兴最的父亲根本不考虑章兴最的事情,说在外挣钱供孩子读书,不过是名誉上说着好听。

婚姻有些时候不过是助恶!

章兴最从此开始跟自己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的爷爷奶奶有五个孩子,三男俩儿女。这时候的爷爷奶奶还年轻,每个孩子都巴不得自己的父母帮帮自己忙,替自己守家也好,替自己照看孩子也好,但帮了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不高兴,帮了老二,老大老三老四老五不高兴。一碗水不可能端平,总有人不高兴。这时候章兴最还是个孩子,爷爷奶奶不管,谁管?爷爷奶奶不养,谁养?爷爷奶奶就分家出来,养章兴最,也不是只养章兴最,如果自己的其他孩子生了孙子孙女,他们也都愿意带。

章兴最上学,都是爷爷奶奶拿的钱,对此,伯伯、姑姑们都啧有怨言。章兴最初中上完就没再上学,第一爷爷奶奶年岁逐渐大了经济不堪负担,第二章兴最的成绩也不算好,没有考上高中。但章兴最的岁数也还不算大,就赋闲在了家,或者这里做做短工,那里做做短工,或者在家放放牛,一下飘到这里,一下飘到那里。爷爷奶奶并不催促章兴最的任何事情,很喜欢章兴最,把章兴最当做自己的幺儿子看到。而且章兴最对于自己的爷爷奶奶还是很听话懂事儿的,他明白爷爷奶奶有多辛苦,有多爱他。

十八岁的时候,章兴最的父亲去世了。原因是在外与别人打架斗殴,别人打死的。章兴最与自己的父亲并没有怎么一起生活过,也没什么感情,或者准确的说是有点不喜欢他,跟父亲很少的记忆中,与其说是只记得父亲的严厉,不如说是只记得自己挨父亲的毒打,故此章兴最并不感觉难过,没有觉得有失亲之痛。但自己的爷爷奶奶却还是很悲伤的,虽然自己的儿子很不争气,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父母总比儿女的心软。

随着自己一岁一岁的长大,章兴最依旧没有什么正经职业。但他还是很爱自己的爷爷奶奶的,只要有点钱,他总不忘回家给爷爷奶奶买点吃的回去,哪怕东西再微薄,都如同千里鹅毛,他也只有如此实力,每每看到爷爷奶奶的高兴,他都感到一种满足感,存在感。然而二十多岁的时候,章兴最的爷爷却去世了。

章兴最永远都忘不了爷爷病重的时候,伯伯们都不想出钱让爷爷住院,最后没有办法,又生怕对方比自己少出了半分钱。而姑姑们呢?她们以女儿著称,认为女儿就没有责任,父亲生病都是哥哥、弟弟,或者说他的儿子的事儿。女儿对父亲没有赡养义务,那是中国那个时候的民俗,直到现在这不可理喻的“道理”还零星的有存在,没有完全绝迹。章兴最真不知道爷爷在生病的时候是怎样想?是绝望,是无奈,或者还是觉得这样的想象普遍而正常?这件事情给了章兴最很大的触动和反思。而章兴最呢?他爱自己的爷爷,但是他拿不出半分钱,自己一句硬气话也不敢说,也没能力说,他只恨自己,也初识了钱的重要,钱的重要不在其钱的本身,在于它的用途。

爷爷的去世,让章兴最觉得自己再没有了依靠,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弱不禁风起来。

人虽所谓“高级动物”,事实上人就是动物,“高级动物”只不过自己对自己的敬称,事实本性一致——父母与孩子,养育子女是天性,尽孝是没有的事儿。而鸟儿反哺,或者更正确的不是“报恩”,而是父母在教育自己的子女哺育后代,如同人类父母一般,担心自己的儿女,至死方休。而人类会尽孝,是因为道德、教育、情感使然,基本与天性无关。

章兴最的爷爷去世后,有人问章兴最的奶奶是否去别人家,也就是再嫁,他的奶奶觉得她的一生只有爷爷是她的伴侣。

章兴最的奶奶生活的年代有几个不是穷苦之人?当然,他的奶奶也是。在他的奶奶还不到十岁的时候家里的兄弟姊妹,父亲母亲都因为饥饿而死尽了,还不满十岁一家人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的母亲死在了一个大雪皑皑的隆冬天气,当她的父亲找她的母亲的时候她的母亲死的姿态还是背着背篓,坐在路边,头埋在两膝之间的。发现时身子已经僵硬,无法伸直。许是冻馁,身体又虚弱,想坐在路边休息一下,就再也没有起来。她的母亲就埋在了她去世地的路边,连棺材都没有。她的父亲去世的当天晚上把最后仅有的一点食物都给了她,晚上她与父亲睡在一起,睡时她的父亲还在跟她说话,还拿出他兜里的十几元钱,说是等她出嫁的时候给她买点东西。当然,如今的十几元钱比不得那时候的十几元钱。随后她就抱着自己的父亲睡着了,早上她起床的时候她的父亲,也就是章兴最的外曾祖父还没有起床,别人问起的时候她说她的父亲还在睡觉,当临近中午的时候却仍不见其起床,有人就去床上看她的父亲,事实上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章兴最的奶奶被过继到了她的二爸家,而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二爸只是想得到孩子的父亲留下来的十几元钱。然后她辗转去了几个亲戚的家,都没办法喂养她,每个家里都很贫苦,物质贫瘠,家里孩子也都很多,也根本就不把她当人看。最后是到了一家想养女儿的没有任何血缘等关系的人家才生活了下来。到了新的家庭,章兴最的奶奶起先也把自己当作“她是外人”的卑微感进了那个家庭,然而这个家庭条件还不算差,也是真心的对她好,后来,章兴最的奶奶也就慢慢地褪去了“她是外人”的心理隔膜。

所以章兴最也没有了父母,章兴最的奶奶不想自己的孙子也有如同自己一样的命运,她知道那有多苦。

章兴最的奶奶年轻的时候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他的爷爷也就是他家很穷,但奶奶就是喜欢爷爷。有人劝过他的奶奶,但奶奶希望得到的是爱情。结婚生子后,看见自己的孩子穿补丁裤子,吃不好的时候,有时候确有一丝悔意,但时间越久他的奶奶也越觉得幸福和庆幸了,因为身边的夫妻要么离婚,而大多数的夫妻是吵架、打架、出轨,名为夫妻,实则名存实亡。而自己身边的爱人,从结婚爱着自己,对自己好,陪伴着自己,如今依旧如此,对自己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地,一辈子基本从没吵过架,更别说打架了。有什么物质能换得了这样的终身伴侣的呢?当然,恩爱且富裕一定是更好,而人生怎样的拥有才是个满足?恩爱又富裕也不应该是通过对比和背叛得来。

章兴最觉得自己的爷爷奶奶如同高洁的天鹅。一日为伴侣,终身为伴侣。终身养育无数子女,老来没有一个在自己的身边,而其中一只天鹅死后,另一只天鹅就只会守着这份感情至死。章兴最觉得爷爷奶奶的感情无比的可歌可泣!

章兴最想到自己去工作挣钱,想到自己的亲人,有些觉得自己是好吃懒做之人,他又想到自己的父亲,却觉得自己如同自己的父亲一般,父亲可是他自己讨厌的人,这是他要划清界限的,他瞧不上自己的父亲。他也知道身边的人早对自己有了闲言碎语。

虽然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在章兴最身上时有发生,这样得来的东西容易一些,但章兴最并不是一个良心冥灭之人,他也懂恩,知好。投机取巧,不可称许,却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人生没有捷径,所有的弯路也都是人生的成就因素所在。爷爷的去世是他人生的开始,是他人生觉醒的引子。只有努力,通过自己的勤劳和艰辛得来的一切,自己内心的一些善意才能得到表达,这样自己的内心也才能得到更好的安宁。

 

深冬的夜时很长,早早的天就黑了下来。晚上八点钟霜雾就从天空弥漫了下来,手电筒打出去,空中如同飘散着充溢的粉尘,如同一个个鲜活的寻找光明的生命。草木上也开始上了露水,没有月光,天空黑得视线没有能见度,天空静得真是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很分明。

因为怀孕的事情,曾玉梅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家里亮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一会听见远处有狗吠的声音,曾玉梅站起身来,站在堂屋门后面,又只隔了不长的时间,听见有人轻声地剥啄了两下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对着门缝用以几乎听不见的急急地声音说道:“快开门”。是章兴最的声音,这次章兴最摸黑出门不再是为了偷窃之事。曾玉梅瞬即就打开了门,章兴最进了屋,曾玉梅又赶忙把门给关上,“你说怎样办?这都是你的问题,安全措施没有做好,侥幸不了了吧?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是更年期的问题,原来是怀了孕”,曾玉梅一脸愁容,焦急地说道。

“我也不想”。

“你不想?我想?那你看现在怎么办?”

章兴最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

“我今天回家细想了一下,要不我们就把这孩子生下来吧?……”

还没等章兴最把话说完:“生下来?亏你想得出来,想死”。

“你离婚吧?我们在一起,一起组建家庭”。

曾玉梅对章兴最确有一份喜欢,但离婚,代价太大,也没有想过。曾玉梅只想着有章兴最,可以驱散一些寂寞感,可以拥有一些新鲜感,没想到世事总有代价。

“离婚,我有我的孩子和家庭,离婚?你以为离的不是你?说得轻巧,我说过我们可以保留着这一层关系,不许有其他念想……,我们不是爱情,不是爱情,还得我说多少次?。

“但这孩子毕竟是一条生命,你也知道我对你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曾玉梅没有说话。

“你看看,你老公和你儿子儿媳都在外面打工,过年回家绝不会超过一个月的时间又得出门务工,你在家看家,做庄稼,现在孩子不过两三个月,看不出怀了孩子,到时候你再把孩子生下来,没有人会知道”。

“生下来?这样大的一件事情,到时候大着肚子别人不知道吗?”曾玉梅把脸别过去。

“你就少出门,或不出门,需要钱,我就想办法,没吃的,我就把家里的粮食给你拎来,再给你买些肉”。

“不行,以为生孩子的不是你,而且你哪有钱?”曾玉梅气郁仍不见消退。

“我知道是我的错,我岁数也不小了,我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不管儿子女儿,你不也同样多了一个孩子吗?总有办法可以把孩子生出来,要是有什么紧急情况,所有的事情我来处理,到时候生了孩子,我不要你负责,生完我就马上抱回家,自己养,难道你就不想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孩子吗?”

“你来处理?……,我想打掉他”。

“打掉他?……”。

章兴最继续与曾玉梅软磨硬泡,但最后仍不见结果。

“今晚我就睡这样吧?”

“你还想睡我这里?不行”,曾玉梅看也不看章兴最一眼地说。

事情只能暂且搁置不论。

人是不能忽略“性”的存在的,要说两人有多深的感情,还不至于,但两人都是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两人各取所需,几句暧昧的话,男方主动一点,两人就长时间的把这种姘居关系和姘头身份确立了下来。而要说感情,就是合法夫妻,有多少又有很深很好的感情呢?

曾玉梅比章兴最还大几岁,如果有孩子,也算是老来得子。后来曾玉梅真的决定把孩子生下来。肚子大了的时候就东躲西躲,尽量少出门,少露面,在很多人的心里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事实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曾玉梅与章兴最的事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是因为这样的暗事,大家也都装糊涂,装作不知道。为了不暴露风声,曾玉梅临盆的时候,连接生都是章兴最完成的。生完孩子,章兴最就把孩子抱回了家,是一个儿子。为了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曾玉梅没有坐月子。孩子吃奶曾玉梅就把奶挤出存放着,章兴最每天到了晚上都偷偷地去取。

曾玉梅多想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身边,谁都想自己多有几个孩子,而且农村重男轻女思想的缘故,又是儿子,曾玉梅只恨儿子不是自己跟自己的男人的孩子,而且要撒谎说孩子是自己的男人的把自己的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根据时间来算,也完全不可能是自己的男人的孩子。只能忍痛割爱,走一步看一步。

章兴最为了这事情不要宣扬起来,所以给儿子取名为:章宁。

章兴最的奶奶知道这孩子是怎样回事儿,她不提。她一直担心孙子的个人问题,还没有成家,或者最终的担忧是没有孩子,到时候孙子没有人养老,生病的时候没有孩子在身边,百年过世后连上香的人都没有。虽然孙子没有妻子,但有了孩子,退而求其次,也算是解决了个人问题。当了祖祖,章兴最的奶奶高兴得不行,每每将孙子抱在怀里的时候就不想离手。

就如此地,章兴最拥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一年章兴最已经有了三十五岁,虽然拥有了自己的孩子,但这孩子也并不是一件光彩事儿。

 

有了孩子,章兴最有了憧憬有了奋劲儿。

有了孩子,就要用钱,在家是挣不了钱的,做庄稼挣钱能养家,几乎是天方夜谭。虽然如今的孩子用不了多少钱,但是以后孩子要读书,随着长大开销也会大起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章兴最决定去沿海打工挣钱,村里去沿海做工地的人很多,做工地虽然辛苦一点,但钱也多一点。章兴最跟着一位村里的同乡,依着年纪,喊余大哥,去沿海工地上上班。

奶奶知道章兴最有了收心,想养家养孩子的心情的时候高兴不已:“好好好,你去吧,我曾孙子我在家照看,你放心好,你爸,你都是我养大的”。

就这样,章兴最离开了奶奶,离开了自己的孩子,离开了自己的家,临走前与曾玉梅道了一声别,打工去了。曾玉梅呢?这种事情很难以启齿,要离婚,家里有自己的孩子,不离婚,外面有自己的孩子,只能是踯躅与思想奴役归于恒久生活中。

以前打过工,但没像如今这样认真和下决心过。到了工作的地方,章兴最在工地上做泥水匠,工人们都是远离大城市上千公里来的农民工,吃就吃食堂里的大锅饭,睡就睡大寝室,上下床,床又挨着床,一个寝室睡一二十个人,或者直接睡工棚。

艰苦的工作,简陋的生活环境,在人家手下干事儿就得服人家管,所以说“愿做一块钱的老板,不愿打十块钱的工”。有时老板指着鼻子骂,受委屈,他知道有些老板纯属单纯有钱,事实并没什么过人之处,纯属蠢货,但如今自己全然没有了当年的冲劲儿。他艰苦的工作和生活着,但这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满足。

当然,并非所有挨骂都是受气和自己冤枉。

刚到工地的第二天章兴最就挨了骂。做事碍手碍脚,不能俯得下身,别人都在工作,他则站在一旁看这儿看那儿,似乎一样没见过的吃的东西,不知道如何下口。包工头没有看到,却被老板撞见了,挨了骂,章兴最也知道自己理亏,灰头土脸地接受了教训。刚到一个新的环境,总需要融入的缓冲期,很多事情也并不是因为需要能力或才能而容易犯错,而是新鲜事物没有接触过,需要一个熟悉过程。

生活就是如此,总会充满着辛苦与委屈,没有能力的人如此,有能力的人同样有此情况。当然,越卑微承担的东西也会越多。

时间这东西,不会因为你在意和珍惜而不前进,也不会因为你不在乎,不去想而不前进。

转眼时间来到了岁杪,结了工资放假回家过年,当踏上归途的那一刻,章兴最内心急切不堪。故乡与亲人总是我们最惦念的。

再次回到家,儿子已经会叫“爸爸”了,也不存在走路不稳的情况,只是自己没有见证自己的儿子的成长,只是儿子没有在自己的身边生活,儿子跟自己有些陌生感。

然而也许奶奶真的是老了,这次回家,章兴最的奶奶的视力减弱了很多,章兴最有些心疼,奶奶老了很多很多,但很快被回家的喜悦冲淡了。

回家当晚章宁跟自己的父亲睡,之前章宁都是跟自己的曾祖母一起睡,章兴最把睡熟的儿子轻轻地放进被窝里,他也悄悄地钻进了被窝。他看着儿子在自己的被窝里呼呼地熟睡了,如同看着一位绝世美人儿熟睡在自己的被窝里,他从没这样的幸福过。

章兴最给儿子买了过年穿的新衣裳,也给奶奶买了新衣裳,奶奶不要,总觉得自己花费了孙子的钱,章兴最知道奶奶的心思,所以就提前在外地给奶奶买好了衣服,买都买了,看你怎么办?奶奶知道不可能不要孙子给自己买的衣服,因为已经买了,她只是想以此来表达孙子以后不要再为自己买衣裳的意思。

腊月二十八,镇上都是赶场的时候人才很多,如今就要过年了,镇上已经没有闲天和赶场之分,随时随地都是人流攒动,延颈企踵,四处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买和卖年货,鞭炮等过年的必用品。章兴最跟自己的奶奶领着儿子,在镇上买了对联、鞭炮、香蜡纸烛和吃的糖果,还有菜、肉和大年夜要吃的饺子等年货。章兴最再一次感受到通过自身付出换来的钱,再通过钱换来了物质和表达了情感的那样满足感,他愈加明白了付出的意义和生命的意义。

回家先是贴好春联,然后是做大扫除,劈好过年要烧的烧火……。

可是爷爷已经不在了,一家人三十夜在家做好饭菜祭奠爷爷,三十夜的中午过后远近已经开始有络绎不绝的鞭炮声响起了,晚上,章兴最去爷爷坟前给爷爷放了鞭炮,那喧闹的天空中章兴最感到一丝寂寞——要是爷爷在就好了。第二天为了图个吉利起得很早,给了儿子压岁钱,一早上吃了象征团圆美满的汤圆又去给爷爷放了鞭炮。

“年”过了正月初一,也就是完了。过完年,章兴最知道,他又得离开自己的家和自己的亲人了。想到离别,心里有些惆怅,但人生总是免不了离别的。

 

在外奔波是又一年。

一晃又是一年。这已经是在外第二年,很多时候都不再如第一年那样,少了很多的磕磕绊绊。当第二年章兴最再回家的时候,他惊愕的发现自己的奶奶已经因为年老而眼睛几乎失眠了。而奶奶一直没有跟他说,奶奶不希望他担心自己,还因为奶奶逞强,他觉得孙子命苦,她不想自己再成为孙子的负担。

由于视力的问题,章兴最的奶奶的生活中多了很多很多的障碍。章兴最决定不再出门打工挣钱,在家能挣多少钱挣多少钱。这样自己没有丢掉挣钱的机会,也还能顾到自己的孩子和奶奶。虽然挣钱跟外面不能比,但没有办法,挣钱是为了家和亲人,但不能因为挣钱而丢掉了家和亲人。而事实是我们往往因为挣钱了丢掉了家和亲人。

奶奶知道章兴最不再出去打工的时候跟章兴最闹,说自己能照顾得了曾孙子,照顾得了这个家。章兴最明白奶奶的心意。奶奶又有些自责,说是因为她的原因,她甚至哭起来。但是章兴最的心意已决。我们不能因为孝心而总是顺从老人的心意。

又是一年过年时,章兴最去给爷爷放了鞭炮,上了香,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汤圆,又一个年,远离过家的人才明白与家人在一起生活的快乐。但虽然是过年,却与伯伯,姑姑像不是一家人,没有一起过年,都是各过个的。

亲人之间,没有亲人的感情的不少。

开了年,章兴最在镇上找了工地上班。因为收入的原因,又在家里种了十余亩田,另外还有地。插秧的时候凌晨两三点就起床去插秧,天亮后再去工地做工,晚上放工回家,又去田地劳作两个小时再回家睡觉。虽然如此但钱却没有以前挣得多,但至少自己可以每天跟自己的亲人生活在一起,也是一种补偿。

 

孩子一旦生落下地,就如生长季节里的庄稼,长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上幼儿园的时间。

曾玉梅还没有抱过自己的亲骨肉一次。

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一个孩子,那么大的一个“东西”,那么大的一件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家里人?很早曾玉梅的男人就知道了曾玉梅的事情。这种事情还得了?这样的家丑,这样的蒙羞!男人骂,骂不够打,打过后仍不解气,双方父母劝,亲戚劝。曾玉梅的男人没钱,也一把年纪了,还有自己的孩子还没有结婚,也不甚听话,怎么办,最后无奈中还是将就着过。

章兴最既当爹,也当妈。奶奶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他给孩子做饭,洗衣,接送孩子上下学。但“接送”只维持了几天就只剩“送”了,因为孩子放学的时候自己还在工地做工,走不开,孩子只能自己放学后回家去。“送”也是顺带的,自己上班的时候也把孩子领着一起。

又是一天下了班,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章宁很乖,自己已经在家做好了家庭作业。家里的奶奶正在与自己的孩子做饭,奶奶弄锅里,孩子在灶门口烧火,见父亲回来:“爸爸,你回来了”。“嗯,回来了”,章兴最微笑着回答了儿子的问话。

不一会儿,章兴最的奶奶将菜端到了镶好的高板凳上,三个人,两大钵菜,一个是豇豆,一个是茄子,另外给章宁炒了咸菜鸡蛋,又舀了三碗饭,拿了三双筷子,章兴最搬了两根矮凳子在镶好的高板凳前,儿子与他坐在一张矮板凳上,奶奶坐在对面,就准备开始开饭。

吃饭的时候儿子向着章兴最突然说道:“爸爸,我们建一座新房子吧,别人家的房子都比我们家的房子好,好吗?”

章宁开始有自尊了。

“好啊,等爸爸再多攒一点钱了,明年就建”。

“哦”。

章兴最考虑过房子的问题,土坯房子,太破旧了,安全是章兴最考虑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章兴最生怕有一天风雨过大,房子垮塌,伤着了孩子与奶奶。倒是没想过面子这一回事儿,因为章兴最从来都是一个不会羡慕别人的人,也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管别人多有钱,过得多好,有什么眼光。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或许就是天生的观念。

第二天,同样是晚上,孩子已经睡了,章兴最也准备睡了,奶奶摸到了章兴最的跟前,“你到底有多少钱?”奶奶问道。

“奶奶,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如果修房子还差多少钱?”

“还差一点,明年就够了”。

“我这里不是有一万多块吗?你爷爷在的时候就要给你,你就是不要,现在你正用得着,就给你”。

“奶奶,我不要你的钱,你的钱你自己先放着”。

“我要这些钱干什么?放着还不是到时候给你,你大伯还在问我有多少钱,还惦记着我的钱,我要给你你还不要”。

章兴最的奶奶爱她的每个孩子,包括自己的其他孙子、孙女儿外孙、外孙女儿,但如果其他任何人想要她的钱,门儿都没有,只有给章兴最她愿意,而章兴最觉得拿奶奶辛苦攒的钱,他觉得心酸和羞愧,所以他从来不愿意接受奶奶的钱。

“建房子我明年建就是”。

“现在孩子还小,不需要用什么钱,我也身体很健康,也不用看医生,现在需要用钱,用掉就是,明年再挣来放着就是……,住着这样的破房子,我倒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已经是大半截身子入土了,你让别人怎么看我的曾孙子?而且我就是有病,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该死?看什么医生?”

“奶奶你老是说这些话”。

章兴最与奶奶僵持了一阵,委决不下,最终章兴最决定收下奶奶的钱,遂人心愿不也是一种尽孝吗?明年自己再好好努力,多挣些钱,让奶奶住上了新房后,再让奶奶过上好日子。

与奶奶商量,建房子如果请工人,要用不少的钱,反正自己是泥水工,章兴最决定自己干,辛苦点,虽然自己不能再挣钱,但比之请人干活儿划算得多。想到这里,瞬即就恨不得马上干了。

半年的时间,新房就落成,一家人就这样搬进了新房。

 

由于与曾玉梅的关系的败露,两人已经没有再见过面,不但如此,还避免碰面。章兴最想过再找自己的另一半,但自己没有钱,还有八十多岁的奶奶和年幼的孩子,虽然自己不当这是拖累,但别人不会这样认为。

生活在自己和奶奶的努力下开始变得越来越好起来。生活总是经不起变故。然而新房落成不到半年,因为奶奶失眠的原因,摔了一跤,摔断了股骨,住院,如今刚建完新房花掉了所有的钱,他没有钱,又打算硬气一点,不找姑姑、伯伯们拿钱,而且章兴最也知道那事情肯定如同在老虎嘴里取食。奶奶在医院等着要用钱,怎么办呢?就四处借钱,因为别人知道章兴最刚建完新房,别人以为他可能还找别人借了钱,怕到时候好长时间才还上钱,或者甚至还不上都是有可能的。更大的原因还在于章兴最以前的劣迹,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借钱给他,不相信他,怕泥牛入海,但章兴最并没有觉得人心冷落,因为自己以前的品行,别人如今有所顾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而找自己以前的一些狐朋狗友,所谓的“铁哥们”,也没有一个能帮得上他。章兴最只觉得命运有些捉弄人。在绝路中,人们更坚定去找路,也才更花心思去找路。章兴最求遍了所有能求的人,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恨不得给每一个人都下一次跪,终于东拼西凑,分几家才借到了五千块钱。而这件事情难道姑姑、伯伯们不知道吗?他知道他们知道,都装作不知道。养儿防老,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防不了老呢?章兴最又想想自己的儿子……,还好自己的儿子很懂事,很懂得感恩。

章兴最的奶奶知道自己的孙子这样对自己好,很感动,又很埋怨自己。

半个月后奶奶出了院,一个家自己一个人挣钱,自己得挣钱,还有孩子要照顾,奶奶如今也必须得人照顾,怎么办呢?还是厚着脸皮去跟姑姑说说这事儿。

姑姑很不情愿,想着还有其他的兄弟姊妹,自己也有孩子,为什么非来跟自己说?但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这样的话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无奈答应了侄儿。

章兴最知道自己的姑姑照顾奶奶没有那样细心和用心,但没有办法。他总不可能随时陪在奶奶的跟前,跟奶奶说话,用汤匙子给奶奶喂吃的食物,而且奶奶知道自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她觉得她自己耽搁了自己的孙子也会很不开心。

然而一个月后,章兴最的奶奶却去世了。因为年老体弱,又刚摔过一跤,一次感冒,烧一直不退,很快就去世了。

奶奶与爷爷团圆了,两个相爱的人终于再团聚了。

如今回家再也没有奶奶关心地过问自己了,他不敢相信奶奶真的没了,奶奶在他跟前生龙活虎的样子还历历在目,他觉得或许过了一年,或者两年,奶奶突然就再一下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就如同他以前在外打工,很长的时间,他回了家就又再看到了自己的奶奶,是那样喜悦和慈祥的脸。除了儿子,自己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章兴最想。一个夏日的夤夜章兴最失眠了,突然窗外又下起了霖霖的大雨,章兴最很喜欢这样安静的夜,听着窗外的下雨声的感觉,他很喜欢这样的天气。寂静中,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奶奶,还有爷爷,泪不禁就从脸上淌下来。他想,如今的爷爷奶奶或许是没什么好悲哀的,因为一切的他们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没过过什么好生活的遗憾感伤他们都不再能感受得到这种辛苦和难过了,只有在世的人还有思维和情感,想到他们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而感到伤感。

章兴最的奶奶去世后不久,章宁又感冒了一场。那天已经是晚上了,章兴最觉得儿子有点不对劲,不说话,也不像平日里一下跑到这里一下跑到另一个地方地玩耍了,许是感冒了,摸了摸儿子的额头,确实是感冒了。父亲背着儿子大晚上的就去找赤足医生,走了两公里山路,村里的赤足医生已经睡了,看完医生,药劲很快,父亲背着儿子回家的路上儿子就开始有好转了,儿子睡在父亲宽厚坚实的背上,突然问道:“爸爸,你是不是很爱我?”

“你是爸爸的儿子,爸爸当然爱你,爸爸不爱你爱谁?”

“以后我一定多挣些钱,让爸爸过上好日子,早些让爸爸不再这样辛苦”。

“呵呵”,父亲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好好”,这给了章兴最劳累和荒漠的心莫大的安慰和感动。父亲打着头电筒,照着路,背上背着儿子,借着夜色,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今天好不容易放了一次高温假。将到中午的时候章兴最准备去地里砍菜来做午饭,砍菜的地要经过孙婶的家门前,章宁正在孙婶家玩,章兴最要经过孙婶家门前时,孙婶递过自己的孩子几块饼干,没有给章宁半块,章宁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孙婶就示意自己的孩子进屋吃,正在这时,章兴最从一个遮住的转角刚好走过去,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孙婶脸上瞬即挂起了一丝难为情,章兴最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也免得孙婶尴尬,然后脸上强拉起一丝微笑。章兴最是不以为惊讶的,只觉得尴尬而已,他懂得这就是父母不全或父母不在身边的下场,他自己曾经也遭受过这样的冷遇。他只是觉得自己孩子可怜而已,是自己的无能才让自己的孩子经受着这些。

夏天,因为天气热,工地每天早上六点就要开工,为的是避开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又不耽误工期。一个星期天,章兴最早早的就起了床,做好了饭,走到儿子的床前,儿子还在睡觉,轻声地说道:“儿子,爸爸上班去了,饭我已经做好了,在锅里盖着的,等会儿自己起床吃,今天大爷爷家吃席,你吃了饭到大爷爷家去玩就是,等着我,我下了班也去大爷爷家”。章宁没有挣眼睛,只“嗯”地点了点头。

因为章兴最一直想多挣一些钱,做工地的活儿,自己还种了很多的庄稼。今天由于太劳累了,他竟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睡着了,还被老板发现了,挨了老板的骂,还要扣一百块钱的工资。回家的路上,章兴最觉得自己太劳累了,他的心里又开始消极起来,他觉得一个人百般地努力工作,不过够勉强的生活,他觉得要不是还有章宁,他会觉得生活和生命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章兴最来到了吃席的地方,他看到不远处儿子正跟几个小孩儿一起玩耍,别的孩子都是有父母在自己身边的,而章宁却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在几个孩子中,他觉得儿子那样的可怜、孤独和命苦。曾经也有过别的孩子看不起章宁的,甚至有的大人也如此,觉得章宁是一个无父无母无家的穷孩子,野孩子,或许还认为章兴最现在得来的钱仍然是不干净的钱,还让自己的孩子远离章宁。章兴最为此很心酸。他想找别人理论,甚至不惜打一架,但是如果他把别人打成了怎么样,要赔钱,甚至要受法律惩处,自己的孩子只有自己这样一个亲人,自己的孩子怎么办?而如果是别人把自己打成了怎么样,同样是这样的一个问题:自己的孩子怎么办?纵使没有这些,又有什么意义?章兴最开始懂得隐忍、理解,知道活着不是一个人的事儿,不能冲动行事,逞一时之快,他已经变得成熟稳重了,知道有些事情该付之一笑,不必太过计较。而且要是自己有出息,过得好,又怎会有这样的境遇?归根结底,根由还在自己。

就在这时章宁看到了他,章宁露出欣喜的眼神喊了一声“爸爸”,然后跑过去,这时处于如此心境的章兴最听到儿子见到自己时欣喜地叫了一声“爸爸”,心都要碎了。他知道儿子很需要他,很依赖他,还很爱他。

因为是同一个村,不免很多吃席的地方有共同的亲戚重叠,今天章兴最见到了曾玉梅,但两人都故作没有看见对方,没有说话。

曾玉梅也见到了章宁,她很想去跟章宁说几句话,或者把自己吃席的糖给章宁吃,她看到章宁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她的心绞着痛,她也看到了章兴最养育自己的儿子付出的辛劳和用心,人人都看在眼里,看在心里。这一切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有责任,她很难过和无奈,也心存愧疚。最后,她只是多看了自己的儿子几眼,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其他举动。她只觉得自己有错,很亏欠章宁甚至还有章兴最。

 

章兴最的母亲,在章兴最还完全没有记忆的时候就跟着别人的男人跑了,章兴最不知道母亲的究竟样子,唯一知道的母亲的样子也是家里唯一留存的一张母亲的照片。章兴最也时常想到自己的母亲,觉得要是自己也像别人从小就有母亲该有多好啊!他或许生活就没有这样的艰苦,但当他想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更多的却是埋怨和恨。

章兴最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很自在,因为她确有几分姿色,还年轻,所以身边不差男人想照顾她,想向她献殷勤的,想得到她的欢心的。肯定有很多真心对待她的男人,但她自己心定不下心,她物质而花心。她一下跟这个男人好,一下跟另一个男人好,然而随着时间,她的容颜,她的年纪已经开始慢慢地褪去,她不再那样吃香,但她懒惰,渴望着受人娇宠和纸醉金迷的生活还在,她妄图用身体来换取或留住她想要的一切,但慢慢地,愈是如此人们愈开始觉得她卑贱和下作了。失落和悲伤中,她得到一个反思:时间能够摧毁的东西,绝不应该是最重要的东西!比如容颜,比如年纪。那些不能摧毁的,比如善良、贡献、成就等等却是最最重要的。

她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她开始想到自己的儿子,她早就想回家去看看儿子了,但是他没有脸,多年后,她终于还是回了去。

当她再次回到自己的家乡的这一年,她已经快六十岁了,她的父母已经早去世了,兄弟姊妹们也不太愿意拿她当亲人看待。

章兴最的母亲刚回到自己的家乡并没有急着去见章兴最,因为她也有很多顾虑。章兴最的母亲刚回家,这天就有消息传到了章兴最的耳朵里。章兴最的看法是:关我屁事儿!

时间已经是一年的腊月二十几,冬天的故乡,很萧索、寒冷。小学的儿子章宁已经放寒假了,章兴最也没有上班,放假准备过年了。就在章兴最的母亲回到家乡的第二天的一大早,章兴最听见家里的狗在屋外叫,就出门去看,儿子也跟着去看是谁。

章兴最远远地看见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儿朝他们住的地方走来,近了一点章兴最看到了那个女人,通过照片在自己记忆里的样子,还有已经得知了母亲回来的消息,虽然眼前的女人有些变样,但是章兴最知道那就是他的母亲。那举止的拘谨与鬼祟更是让章兴最确认无疑。他没有说话,章宁问道:“那是谁,爸爸?”章兴最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进了屋,但章宁还在外看着那陌生人。

“小朋友,在读书了吧?给,我给你买了糖”,说时,递过给章宁,听到问话章兴最又出了屋。章宁见父亲脸色和肃穆和气氛的异样,还因为他不认识眼前的这人是谁,他没有去接,也没有说话,章兴最的母亲就把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兴最,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三人没有进屋,就站在屋外。

章兴最面无表情,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

“妈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他的母亲又淡淡地说了几句。

“我事实上早就想回来见你了,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没脸,所以一直没有回来……”。

“我一直心里都很歉疚,我也知道自己很不配‘母亲’这两个字”。

“你回来干嘛?”章兴最眼神里透露出一道恨恨地光,章兴最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终于开了口。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们父子俩儿,我知道你一个人很不容易,也许有了我,会轻松些,就算是为自己赎罪”,“但是你放心,我不是老了回来找你负责,要你防老的,我也不用你的钱,我自己还有一些钱,我真的想回来看看你”,他的母亲立即补说道。

“兴最,对不起……”,又说话时,眼里有了一些歉意的泪光。

“对不起就那么简单吗?只知道张口闭口嘴里是‘物质’,你知道我从小是怎么生活过来的吗?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生我?”章兴最这次除了恨恨地眼光,也有了一些眼泪包裹着眼眶,然后很快流了下来。

“对不起……”,他的母亲说时,用手去揩拭章兴最脸上流淌的泪水。但章兴最躲开了母亲伸过来的手。

章宁看着父亲和眼前的这个有些年纪的老女人,愣在了那里。

从此,章兴最的母亲与他们生活在了一起,只是短时间没有跟奶奶的感情那样好,那样亲切。但这一年,他与母亲过了他有记忆一来的第一个春节。

 

十一

国家发展越来越好,政府也开始越来越关心农民和穷苦人民的生活了。家里有了母亲的打理,母亲潜下心来,母亲真的有了“母亲”的味道了,章兴最感觉轻松了许多,家也温馨和有人情味儿了许多,日子也开始越来越好起来了。

章兴最送儿子上初中了。把儿子交到了学校里,去的时候儿子是跟自己一起去的,回家的时候就只剩章兴最自己一个人了,回到家,也再也看不到儿子的影子了,须得一个月才能见儿子一次,章兴最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非常的失落,跟自己朝夕生活在一起的孩子突然就离开了自己,不在自己的身边了。章兴最知道孩子是终要离开自己去闯自己的人生的,想到这些,他感到异常的难过起来,思念让他无法回避或杜绝。

晚上,章兴最躺在床上,久久的不能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起了床,有母亲在做饭,没有了儿子的身影他依旧感到失意不已。

章兴最感到突然没有了儿子,生活那样的死气沉沉。

……

可章兴最的母亲因为年轻的时候不爱护身体,饱一顿饿一顿也是常有的事儿,喝酒抽烟也都样样都来,还熬夜等等,所以身体垮得很早,在章宁上高二的时候就去世了。

虽然母亲与章兴最没有如与爷爷奶奶一样深挚的感情,母亲去世后没有那样的难过,但仍然很长时间的失落,因为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没有了儿子在身边,母亲也去世了,章兴最就真的现在是一个人了。他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孤单和寂寞过。

 

十二

五十九岁这一年,章兴最也感到身体长期的不适,撑不住,于是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有天上掉下来的祸,难有天上掉下来的喜。章兴最得了癌症,是肝癌。病情已经很严重。

回家,在屋门前有一棵高大而叶茂蔽日的梧桐树,走到梧桐树下,章兴最没有再往家走,他坐在路边的一块儿石头上,低头望着眼前的土地,沉思了很久,然后一个人痛哭了起来。哭完后,章兴最又一个人孤零零地回了家。不是怕病,不是怕死,他只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儿子,章宁大学毕业刚出社会有了工作,一切还不稳定。他恨自己,觉得艰苦和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好喝一口闷酒,如果不是喝酒的嗜好他肯定就不会得与饮酒有关的肝癌。事事总有原因。但后悔已经来不及。有的事情,长了教训已经没有用。他明白这个社会,如果一个年轻人完全没有父母的帮助要凭自己之力过很好的生活还是很困难的,然而如今,他的思想,他的意志,他的愿望,就要被自己的肉体慢慢地吞噬了。他这就又大哭了一场:他的孩子该怎么办?他只怪自己的身体不争气。

一天的一个晌午后,章兴最一个人离开家往外走,他来到了的是曾玉梅家。秦家一家人正开着堂屋门在家聊天。章兴最笑盈盈地往秦家走去,还没有到门口,一家人都看到了径直向自家走来的章兴最,就都没有说话了,气氛一下变得微妙起来。章兴最敲了一下开着的门的门框,“秦大哥”。

“你来做什么?”曾玉梅的男人说道。从他的眼神里,章兴最知道他对自己的仇恨还没有忘掉。

章兴最没人请,就自己一个人进了门。

“秦大哥,我知道自己以前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是我混蛋,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是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章兴最来到姓秦的男人的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没有迂回婉转,说道。

还没等章兴最说完,姓秦的男人说道:“诶欸欸,你别这样,别人看见还以为我对你怎样了呢?”

没有人去扶章兴最起来,他自己站了起来,“我知道自己有错,但是章宁没有错,我已经在世的时间不长了,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医院,做了一次检查,医院说我得了肝癌晚期,时间已经不多了……”。

秦当家的又抢话茬儿过去:“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别拿到我们这里来说……本来很多事情时间一久远也就算了,你这又……”,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是啊,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不是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你们,想博得你们的同情和可怜,只是章宁还是一个孩子,他没有错,我不想他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了,我怕他不能没有我,我怕他接受不了失去我的痛苦,我怕他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了,我怕他在这世上还不能独立,章宁才刚毕业涉足社会,事业不稳定,也没有解决个人问题,我只希望在他困难的时候,有人能帮帮他或去看看他,他心里能得到一些安慰,或者他以后再回家有个去处也行”。

说完后,屋子里良久没有人说话。曾玉梅的儿子儿媳在,孙女儿也在,曾玉梅也在一旁,只是脸色很窘迫。

“都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的错……”,章兴最继续重复着说这些话,说完,章兴最狠狠地扇了自己几记耳光,打得很重,很响,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制止这件事情。

屋子里又沉静了良久。只见曾玉梅在一角偷偷地抹了两下脸上的眼泪。

“我就这一个心愿,章宁只是个孩子,这一切与他无关,我在这世上的时间不多了,我已经完全找不到他还能有的去处和可以成为亲人的人,所以……”。

章兴最说完,屋子里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静中。

“哎……”,秦当家的叹了一声,他无数次的在梦里梦见章兴最遭了天灾人祸,也在梦里无数次的把他打得头破血流,然而真正的见到章兴最的时候,听了这番深挚的话的时候他却心软下来了。他欲言又止,然后还是说道:“人啦,不过是这一辈子,有些事情过于计较,也不是太有计较的意义,我也知道章宁这孩子很懂事,人生总免不了隐痛和缺憾,如果可以……”,秦当家的又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愿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

话音未落,章兴最的眼泪喷涌而出,“谢谢你,秦大哥……”。

说完,章兴最一个人回了家。

章兴最不想耽搁章宁的事情,不想给他添加负担和麻烦,他到了最后自己感觉病情非常严重的时候才把自己得病的消息告诉了没在自己身边的儿子,他还想见儿子一面,而且也许儿子也想见自己一面呢?

章宁得知这一消息惊惧不已,这消息太大,太迅疾, 太沉重,太让人承担不起。

章宁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爱自己,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养育自己有多么的艰辛。他还想着自己早点有出息,让父亲早点不要这样的辛苦,父亲的很多事情的做法章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比如尽孝,比如父亲总是向他人表达着自己的善意,比如自己的的父亲的痛改前非,就是行为教育,让章宁明白了很多的善于孝,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这样的悲剧再次降临到他们这样的这个家庭。

得知这消息后,章宁瞬即买了车票赶回家去。当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还什么都没有说,眼泪一下就下来了。

“儿子不哭……”。

“爸,我还没有尽孝……”。

“爸爸知道你孝心好,爸爸心里已经很满足,爸爸倒是不怕死,是人迟早都会走这一步,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世上……”,说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章兴最就去世了,他的儿子章宁陪着他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程。生前,章兴最为儿子留了十几万元钱,连治病都没有舍得花一分钱。

世上这样的父母总是太多。

十年后,二十年后,甚至直至章宁老去,定然当他想到自己的父亲没有等到自己独立和有所成就就离世后,仍然会痛心不已。

 

十三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到我自己暌别已久的故乡的时候,是为走亲访友。我已经不在我的故乡生活多年了,我把家搬到了城里生活。故乡已经年渐萧索。

我见到一座新坟,坟里躺着的正是章兴最,才知道是章兴最已经去世了。然后又听说了很多关于章兴最的事情。我与章兴最并没有亲戚关系,多年不见,我在脑海里几乎已经全忘掉了章兴最了,如今又都全浮泛起来,我有一丝很强烈的感伤,我感叹着生命、亲人与生活,而且我的爷爷奶奶这时候也都已经不在人世上了,我很想念他们。

这是一年的晚春时节,去看了我的爷爷奶奶长眠的地方后,我来到章兴最的坟前,站在章兴最的坟前,久久地凝视着章兴最的坟头,我的心情很繁复。

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发现章兴最的坟边长着几簇很盛艳的野菊,我扭断下来,整齐地摆放在章兴最的坟前,或者是心里有一些道别的情感。我似乎想说很多的话,但什么也没有说,只感觉内心深深地怅惘。

我的父亲与母亲跟我一起生活到了城里,故乡没有了亲人,待的时间自然就不会很长了。最后我走了,离开了我的故乡。

 

 

 


 

 

 

 

长行落笔。

 

 

 

全篇完。

 

2017723日记,201797日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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