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里人家

一

  汪、汪，汪的狗叫吵醒了梦里的英子，睁眼一看窗子外边还没有亮光。她仔细一听，房后渠边上有脚步声。

 摸了矿灯一看夜里三点。活多，把人都逼疯了。看来勤快人家已经出动上地。她伸一下懒腰，觉得休息半夜也没有让疲劳的身体恢复。唉，毕竟上了年纪五十的人了，不服老不行。可累也没招，只能硬撑着。

 这一段忙。基本上是后半夜起来，头戴矿灯上地跟乡亲轮流搭伙收获洋葱。先割秧，然后用铲子往外起。以前播种都是点籽播种，浅，好挖。最近几年都变成了育苗栽种，深了，这挖的时候也费劲。最后按照要求分类装袋、装车，送到指定地点，贩子们给主人把说好的钱点到手上然后才能回家。余下不达标的，值钱的时候还是要收拾回去，一袋可以卖二十多块，集中一起也能对付卖几百。要是遇上价格贱的年月，就成了撂地里喂羊的臭货。

 乡下人家一年就指望这些东西变钱。这几年玉米价钱低迷，洋葱也是贵一年，贱一年的，谁也看不懂行情，就这么瞎种乱碰。只有播种的几亩 “甜叶菊” 年初有订单，不用发愁。

 现在每一户都种好几亩地洋葱，一家就要十几个人干一天。好在今年的价格还不赖，干劲也足，接连忙碌了半月才完事。真是乏得惨兮兮了！

二

晚上回家天已经黑透，做了腰间盘手术的老公，柱着拐杖给熬了粥，早就晾着，端起来呼噜烫吧喝了两碗，赶忙去喂圈里那些早就吵吵抗议的羊、猪，把这些畜牲安顿停当，自己也累得拉不动腿，一头栽炕上没有来得及想事就睡了，这一晚上睡得实沉。

 被狗吵醒的英子躺了几分钟，然后骨碌着爬起来，摁亮灯掀起窗帘，朝外边望望院子居然湿漉漉的。秋雨不大不小，不急不慢悄悄地落下。

 “这鬼天气，其它时间干嘛来着？奶奶的，这会不需要它时就又忙乎地下雨了！”她转身伸一下有点难受的腰，嘟囔发泄着心里的郁闷，又躺下活动一下有点不太舒服的身子。今天轮到浇水，这作弄人的天气，天上地下的一起来。三十多亩地里还有很多活等待干，可这天气偏偏作对。

  这一通折腾，老公也醒来了。他有点歉疚，本来这些活是两个人一起干的，可自己的身体不争气，连年超负荷劳动，把个年轻伟岸的美男子，愣是给折腾成了小老汉。才六十的人，头发已经白了半数，身体一直处于不健康状态，腿关节炎痛，以前做过手术的腰也一直痛着，他只能吃药忍着上地。终于在七月农活最忙碌的某一天早上，腰痛得愣是起不了炕。这大忙季节，儿子大学毕业被招聘去了新疆上班，家里就他们两口子。这下，家里这顶梁柱倒了，吓坏了英子。赶紧雇车进城住院，大夫告诉必须尽快手术治疗。

 她不敢耽误赶紧给儿子打电话，让赶快请假回家，照顾他爸爸手术。”

 儿子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地赶来，跟叔伯姐姐（当老师的，正好学校假期）一起在医院侍候老爸手术。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成了英子的，猪、羊、鸡一天也离不开人。本来就忙碌的日子，让这突如其来的病，凌乱成一地鸡毛。二十亩地玉米该施肥了，一个人自己鼓劲干了两天，饭都没有时间做，小卖部买了泡面加饼子，对付上几口，苦累没有人替换，还得隔三差五往医院跑。邻居们有空闲来帮她一会，也是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更要命的是，英子不会开拖拉机，一个人费劲收割的六亩地孜然（玉米地里套种）她没法拉场院里，想掏钱雇工，这大忙季节，有钱还找不到人。尤其是会开车的男人！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打工，家里留守的都是老的跟小的，还家家好几十亩地，自己家里的二亩半都忙不过来，哪有闲空去挣钱？

 好在，跟英子关系不错的年轻媳妇，胖子东梅是一个干活利索地泼手，有着一身本事。她老公在外边跑车，她跟婆婆精心侍弄着几十亩地，练就了彪悍的身体不光会开车，还时常修车。英子就又去给东梅帮工，胖丫也意气，抽时间开车把地里收割的孜然给拉回了场院。

三

戈壁的天雨水太少，土地全部是用河水浇灌。大地靠着河水滋润，跟汗水一起拱起生活的希望。只要是水轮流下来，可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没有选择。基本是二十天左右轮一茬，地又是四零五散的好几处，每一回浇水晚上白天的好几天来回折腾，英子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跑断了。

 伏里的太阳像一个火球一样炙烤着大地，希望的田野上，麦子低下沉甸甸的头，阵阵麦香飘过。好在，麦子不值钱，现只种点口粮，两亩地收割机进去转一圈麦子就乖乖地被收拾进了场院。这活不犯愁。

儿子的假期转眼到了，没法走开又续了一个星期。单位来电话催了，不能耽误。孩子在不舍的眼光中离开躺在医院病床上的爸爸，还有家里忙得要死的妈妈。这就是农人的宿命。一行清泪无奈地滑落脸颊。

医院里的病人需要照顾，家里的土地需要经管。她们一家是外来户，兄弟姐妹都在外地，帮不上忙，只能拜托侄女，陪护病床，经管吃喝，拉撒还得英子亲自来，两天按时去一趟，奔波于城市农村之间。儿子走后的日子，折腾了一个多星期，老公终于出院回家了。回到家里的老公连翻身都得人帮忙，好在只是家跟地上跑，比起医院就又近了许多。

摊上这样的事，生活还得继续。纵然有多少怨言，多少无奈都得自己坚强的用肩膀一肩挑起。英子明白农村人的生活顺风顺水了好过，有病有灾时候，日子可就苦不堪言了！

 感谢老天开恩，老公恢复得不错，可以柱着拐杖慢慢自理了，一切会好起来的。儿子还没有媳妇，新买给孩子的楼房还是按揭，自己还得努力，英子给自己鼓劲。

四

　坐在进城的车上，早晚路边公园里，打太极，扭秧歌的城市人活得洒脱。他们没有农忙！这让英子好生羡慕，自己要是个城市人多好？她笑了，为这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身在农村，就嫁给了土地，这辈子大地就是终身的守望。

　小时候常听姥姥跟妈妈爱唠叨：“人投生世间就是来受罪的，生活本来就是一场磨难。”自己还不懂得。总觉得日子就像歌唱家舞台上的歌谣，轻松悠扬。长大了，经历了柴米油盐的熏陶，才明白，文人笔下的风花雪月，那些温馨浪漫离自己遥不可及。而时常遭遇疾病的侵袭，苦难的磨砺，无奈跟平淡就是日子的主线，只能乐观面对现实！生活不因为你抱怨而改变本色，得付出常人意想不到的勇气跟毅力面对。

　 想起以后的秋收，二十亩地的玉米，一茬一茬浇水，还有几亩 甜叶菊，总有希望等待收获。苦心的活牙一咬也就干下去了。不管多累日子总得继续。

　 翻一下身子，不再琢磨，英子迅速起来穿上衣服，喝了一杯水，跟老公大声交代了几句。她套上矿灯，顺便揭开锅，捞出一块饼子，边走边嚼。去后院拿起铁锹、蹬上雨鞋、带上草帽，没有犹豫大步走向她的阵地！

风轻拂，雨悠然，道边杨树上的树叶，摇落雨珠几许.....原野享尽一番风雨，续着下一个田园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