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热烈而悲怆,具象,又形如微尘,它被时间押解,却磨不平风镐的锐角,绽放之后,惨白到晃眼的难捱,普通人,往往用一支烟的余烬纪念。——题记
十月,雨有执念,柔软良善又密如针脚,听它的声息,淅沥缠绵,一连几天枕雨而眠,内心清醒,它覆盖了这小城的沧桑,草木从缓,万物琳琅,似一幅潮湿的画卷。治疗眼疾的药物将尽,扫洒庭除毕,母亲催促我去医院复查,我连声答应,随即起身。
车里是陈鸿宇的诗歌电台愔愔哑哑,母亲重复着平日里耳根起茧处的用眼注意事项,我瞟向车窗外,心情不再。十字路口,待转角处,是骑着单车行色匆匆的人们,他们寄人篱下,又或是结庐栖身,各自奔突,努力成为自己的不二臣,看着他们被雨水浸湿的发梢和略微透体的衣衫,突然觉得这秋雨多了些潮湿清冷的形容词可以扶持。导航提示音结束,车拐入医院,我到了。
浓郁的消毒水味,伴随着一阵绵长的风,无端的恐惧侵蚀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凌乱的脚步、刻意压低嗓音的交谈、每间病房里心率监测仪拉长滴滴声,无一是清晰的,又无一不是清晰的,我站在相对和谐的眼科检查室门口,无聊的翻看微博热点,等待着冰冷的机器叫号。逐渐习惯了消毒水味的鼻腔,突然被一股浓繁的烟味刺激,我抬头望去,想要寻找吸烟的男人,这时安静的楼梯间,开始嘈杂,寻声而去。
那个男人三步并两步的上楼,脸颊的红晕里泄露着一丝焦急,他时不时的看向天花板上的导诊示意图,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步履匆匆,夹在他中指和食指的烟头,在空气里留下一条青蓝色的烟晕,成为他唯一在这里行走过的证据。下个转角,他失意撞到一名男孩,孩子的母亲抬眼望见那个男人,刚想扯住他的衣角理论一番,就闻见那游魂似的在楼道里飘荡的烟味,她转过身去,惺惺的捂住孩子的口鼻,男人则大步离去,头也没有回。孩子母亲所有的埋怨都嘟囔在自己的耳边,男人的烟头掉落在地上,熄灭在人们的脚步交错间。
散布在各个诊室门口的人们,渐渐放下捂住口鼻的手,他们望向男人消失的转角,互相谈论着,方才的母子也奔赴向自己的诊室,一切平静。看到隔几步就粘贴在墙上的禁止吸烟标语,我不自觉的给他贴上了标签。热闹过后,我同所有人一样转身走向自己的诊室,继续等待叫号。
检查过程中,除却隔壁看病的幼小孩童哭声比较刺耳,一切都是平常。干眼症,老毛病了,时常复发,医生开了药,去三楼领,母亲又开始唠叨医生重复了无数遍的注意事项,我假装听着,嗯嗯答应,路过刚才男人掉落的烟头,烟灰还在人们的脚下踢踏,内心唏嘘。
母亲走入药房取药,和医生拉起家常,时不时有堆着药的小车被推出来,丁铃铛啷的响,消失在一间间病房,我踱步向走廊的尽头,躲避着母亲随时的点名。突然,惨白的灯光里走出十来位医务人员,有人推着急救用车、有人继续在病房外等待、有人叹着气径直回到办公室瘫坐下来。我迈着小步子,避开所有人的眼光,挪到那间病房门口,一种拉的很长,不间断的滴滴声随着人群的离去渐渐清晰。不自觉的,我停住了脚步,我的脑海里清楚的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紧接着的,是那间病房里渐大的抽泣。
画面中,悄悄走入一个男人,从那间病房。他的食指和中指夹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烟,他止步在惨白灯光的边缘,不同于刚才的面颊红晕,此刻的他面容憔悴,神色恍然,他呆呆的站在那儿,面向黑暗。此刻,他的烟头突然从手中掉落,这一次,走廊里的所有人都在默默祈祷,没有人责备那一缕正在飘荡的青蓝色烟晕。
母亲拿着药,笑着迎我,我走向她,临下楼,我看见那个男人又点燃了一支香烟,地上的烟头没有熄灭,他轻声的叫了一声妈,声音穿了好远、好远。再看向他时,脸上多了两道还未风干的泪痕。
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我为母亲撑起了伞,走在这秋意深浓里,认认真真的听她唠唠叨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