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残叶摇落,散下的月光在其上投下光斑。凉风嘲弄残破门帘的无力,肆无忌惮地闯进了破败的小屋中。这是“破烂周”住的地方,有一块铺着草的板子,一个装尿液和粪便的木桶 和一个麻绳。“破烂周”是绰号,但也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也不会有人问。“破烂周”是捡破烂的,至于“周”,完全是为了叫得顺口加的。其实,“破烂周”刚来时是有人问他姓什么的——姓什么就叫“破烂什么”——大多是小孩,还有些闲人。“破烂周”没说,他想等等。后来,人们就都叫“破烂周”了,而他,也没能跟谁说出自己的姓。
照理说,只是一个捡破烂的,也不必给他起个绰号,费些功夫。原因是,“破烂周”不是什么老头老太太之类,倒不如说,他还完全是个小孩。据说,他是个孤儿,患了什么病,性格又孤僻,又没人领养他,于是被孤儿院抛弃了。他流落到这里,倒在了废品站前,喘这一口气了。好心的废品站老板给了他一口水,这才没死掉。老板就让他给自己捡废品,每天给他不至于死掉的伙食费,还让他在那个小屋住了下来。刚开始,人们都来开他的玩笑,但他总只是笑笑,后来人们就不大理会了。
“破烂周”就这样成为“破烂周”了,总不清楚多久,反正差不多大了起来。“破烂周”大了,也就更不受什么理会了。现在是冬天,“破烂周”挨饿的季节。这时候他总也完不成每天的量,老板心情不好,他就只能挨饿了。天冷,反正也完不成量,他就干脆缩在床上。虽说缩在床上,却也只是发抖。无奈,只好把玩那唯一的麻绳,却总一会儿又丢去一边了。这时他就会起床了,然后就到处去转转,收着不多的破烂。街上早没了人,他就一个人。他感到自在,却又更不自在。他就转着,等待,等什么时候雪化了,到春天。凉风刮乱他不遮体的衣裳,抽打他的身体。他抱了身子,拖着那一点东西,向老板家去了。
“破烂周”就这样转着,等待,终于,雪渐渐融化。天气依旧冷,“破烂周”倦了,就躺在路上,期待什么的到来。突然有人呼唤他,温柔的,是女声,很近。睁开眼,一个女人站在他旁边。女人问他为什么躺在这,他站起来,支支吾吾,就只说是累了。他们先到了路边,女人说自己叫李暖,问他叫什么。他微笑,但低头只说人们都叫“破烂周”。李暖不再多过问,她招呼他跟着自己,要去让他洗个澡,给他换身衣服。他畏畏缩缩,但也跟着。李暖看着他,又问他住得怎样之类,他依旧支支吾吾,但如实回答。
他跟着,看着李暖 或许是因为没融尽的雪,是个干净的女人。
“破烂周”洗了澡,换了衣服,剪了头发,才发现原也是个俊俏的小伙儿。接着,李暖又要带她去找工作。他本是不愿的,毕竟这些费用都是她出的,但她硬要带他去。原是准备应聘服务员,但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最后换了个擦窗户的工作。李暖本还想给他换个住处,但他却再也不愿了,只得作罢。
天是冷的,风却已略带暖意。小屋收拾了一番,床像样儿了,马桶不再随意摆放,麻绳也放到了床底。“破烂周”想唱歌,但是他发不出声音,他不哑,但是他发不出声音。
转眼到了春天,那之后,两人交往颇多,李暖一直很关心他,但有时也不见她。对于换了样儿的“破烂周”,人们也又都关注了起来。有时会有人和他打招呼,他就微笑。不过,人们的生活也要继续,后来便又步入正轨。这样的生活持续到春天快结束,李暖照例来关心“破烂周”的情况,他却罕见地主动开口。他向李暖告白了。李暖有些惊愕。她拒绝了他。
她告诉他,自己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帮助他的目的,事实上,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帮助像他这样的人,并且她正准备告诉他自己马上要走了。“破烂周”知道了,他知道了。
李暖走了,到夏天了。夏天是燥热的季节,令人烦闷。“破烂周”又成为“破烂周”了,却连破烂也不捡了。人们依旧正常的生活,他感到自在,又更不自在。
然后,不知道哪一天,人们再没有见到“破烂周”了。人们有猜测,但很快便不理会。因为人们的生活也要继续,马上便步入正轨。
雪花挂满枝头的时候,凉风也寻之而来。凉风便嘲弄残破门帘的无力,肆无忌惮地闯进破败的小屋中。这里是“破烂周”的小屋,有一张床,和一个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