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讨厌那几个翻垃圾箱的人。
不是因为他们整天脏兮兮的,是看不惯他们将垃圾弄得到处都是,更有甚者还捡“拿”不分。
小区院里拾荒者中有一个半身不遂,行动极其不便的男人,拖着右腿,右手挎筐状,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左手的一根拐棍儿上,一步挪不了二指。口中不停地淌出哈喇子,所以嘴上总是叼着一条毛巾。他每天早上五点就来到小区空场的一个垃圾箱前,在此,一盯就是一天。
我是决不肯多看他一眼的,尤其是那条叼在他嘴里想想都令人作呕的毛巾。
被新冠病毒禁足宅家,最多的事就是呆立窗前。看天,看地,看天地间戴着口罩行色匆匆的人。
一个避之不及,那条脏毛巾硬生生闯入我的视线。它的一端仍牢牢地咬在嘴里,另一端几乎垂地,吃力弯下的腰仿佛再也无法直起,右手依旧蜷缩着,左手中的拐棍斜躺在脚前,唯一好使点儿的左手,正在努力捡起刚被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丢在地上的纸巾。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废纸巾拾起,然后,哆哆嗦嗦抓起拐棍转身挪向垃圾箱。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到了垃圾箱前,他靠着箱壁站稳,慢慢抬手将捡的纸巾扔进了垃圾箱。
我被眼前的一幕震悚了,这才恍然明白垃圾箱周围格外干净是因为有他。
此后,我更多地关注起了这个人。发现他翻找可拾之物时,从不会将脏物弄得到处是,偶而掉下一点什么,也马上捡起扔回。
一天,我下楼取快递,拿到东西后我照例拆开外包装,把纸箱留给他时,发现一个女人正帮他整理捡拾的东西。我问:“您是他……”她一边接过我送上的纸箱一边回答道:“这是我弟弟,脑血栓后遗症。唉!没毛病时多能干的一个人呀,每年都包好几晌地,现在……”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我一时语塞,找不到一句可安慰的话。可又忍不住问了句:“那您弟弟现在的生活就靠捡点儿废品吗?”“他有低保,去年政府还给了廉租房,”“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呀?”“他和一个女儿,媳妇和他离婚了,女儿在外面上学,我不让他捡,他就是不听……”
这时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他忽然咕噜了一句什么。见我一脸茫然,他姐姐说:“他总叨咕他得尽一份力。”
“得尽一份力!”我的心忽然一阵紧缩。我明白了是什么让他拖着病体残躯来往于墙根和垃圾箱之间。责任!一个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再看向他,我的眼中已满是敬意。一幅画面在脑中愈发清晰:秋田里烈日灼灼,健硕的他将身子弓成一把镰刀,古铜色的脸上汗珠颗颗晶莹……
抬头,所及之处,几个身着红色马夹的志愿者,在卡口处值班。他们分文不取,顶风冒雪,不顾自身安危,为全小区人尽着自己的一份力。“尽一份力”让这些普通人与天地的灵魂并驾齐驱,“尽一份力”狠狠鞭挞着时代的陌路。
我想说,正是因为有了“得尽一份力”的责任感,才有了埋头苦干的人;才有了拼命硬干的人;才有了为民请命,舍身求法的人;才有了一心报国,无私奉献的人……
得尽一份力”“春雨一般,已被净化了的灵魂在那一刻找到了安放的高度。这位普通人,这位普通得近于卑微的人,为我上了一堂好课,一堂关于生命价值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