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行
傍晚的公交车,在桥路上驶行,我邻着窗坐,散漫的视线穿过模糊的车窗玻璃,落在外面。桥旁连延的树冠枝头,苍疏的枝,连接着灰濛如雾的天,一线缝合,铺展而去,一路的看来,像在树头生了雾,在正前的视野里,两侧濛濛。
我下车在一片旷野,水泥路宽通,林田地苍茫,我的心在这个接合的路口,放得很大。这边是我生长的一个普通的北方村庄,土地的面积实在不小,围着人烟处,熟悉而荒凉,感觉不到沧海一粟的渺小,这里的大和小,是我们一起的。
我走回去的路上,天边落日了,西斜云遮,牙月初白了,天青渐淡。光的温度,是温柔的,虽然初春的晚,还是沁凉,但寒色清新,光的触感质实,从光彩声嚷嚷的城市,穿行过雾气濛濛的城乡过渡带,光和我,落在了这里,我们都轻松地招手,各自回家。
回家的路,有两条,距离都不远,我总是走那一条。左边是旷野的林地以及间或的庄稼小园,右边是不大年轻的里巷屋子,两相顾望,又各为目光,我不会画画,但记忆和眼睛是最好的纸笔,我的脑中便已经有种种的画面。我把房子这边比作时间,过往今来,在我的右眼,那么旷野这边,就比作空间,上下四方,在我的左眼,我走它们中间的这条路,就是左眼加上右眼的视线,叫做,看见。
我右边的眼睛里含泪时,我会闭上他,只张开左眼,左眼的风又大了,便闭上他,张开含泪的右眼,在风里流泪,但无论是哪一只闭上,都会让我看不见了前边,我以为,这就可以是阮籍所哭的无路,而很明显得,我并不是他。
这条路,来来回回地走了六七年,他看着我,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将来,他若不被重塑成别的道路或占成房基,我想他还会看着我,变成别的模样。我眼里的颜色,大都是他给我的,村庄的四季,从我住的奶奶的老屋这边的里巷望去,在旷野那边分明,而我总是会下意识地认为,他的眼神已经是我的眼神,只是他不会说话,而我,有那么一张嘴,虽然不经常和心脏连着,但我们都在这里有一个家。
今天回来的时候,这条路,在黄昏里有了些雾,我陪他站了很久,不知何时就告了别,等我走进了巷子里时,蓦然回望,窄窄的灰天在巷口处,被红砖砌成的田篱遮了下眼角,耷拉的雾色毫无光彩,但在那一霎,在我的最初与现在之间,像是下了一场大雨,转而淅淅沥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