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茅溪,雪峰山脉之云雾山下一隅。走进白茅溪,就像走进了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就像走到红尘之外,没有世俗的喧嚣,没有名利的纠缠,没有虚假,没有覉绊,这里是和尚岩的晨钟暮歌,是小溪流的纯净明快,是逶迤群峰的绿树如茵,是乡人土著的刀耕火种。自然的声音,鸡犬相闻。那份与世隔绝的宁静旷远,那份泉水叮咚溪水漏漏花开花落的悠然自得,那份鸟鸣虫啾的空灵韵致,那隐隐约约无处不在的清香,如何不让人新奇而惆怅?
走出村子到外面的奎溪集镇,是一条狭长而弯弯曲曲的沿溪公路。公路上不时有马帮进出村来,也不时有悠扬又带几分野性的茶号子传来。都说安化黑茶扬天下,而白茅溪的茶,正好给了安化黑茶增添了天地灵气、高山神韵、原始生态的神奇茶香魅力。白茅溪家家产茶,茶名曰“白茅溪茶”。一到春夏季节,村里的采茶女背着篓,提着篮或拿着布袋,上山采茶成了一道美丽风景。茶房里,一群喊着号子“压起来咧---把杠抬呀;重些几压咧---慢些几滚呀;压一轮咧---滚一轮呀;粗茶压成粉呀;细茶压成饼呀......”的茶棒子们, 他们在揉茶、烘茶、焙茶。香气浓浓的扑鼻而来,就像谷酒一样撩人。
那天,我和友人原本在这翠绿中徜徉而行,忽闻茶香,口已生津。然,路经一农舍,见其主人招呼“歇歇脚吧,屋里喝口茶”。禁不得乡人的好客,于是爽爽地“哎”一声,推开柴门,在堂屋里坐下,用好奇的目光扫视这古老的屋子,摆在堂前的那古铜色的八仙桌一定是几辈祖传的,那洁白的瓷茶壶也是很有些年景的,沏茶的不是婶不是小姑,而是见老的大爷,微颤的手指,沏出的茶不浅不满,就似茶道高手。再看那茶,是淡淡的黄,泛着一层油光,就是油画的色泽了。于是就有一种入画似的恍惚,似人也入画中。那种沁心的茶香已是钻入腑肺里去了的,正是风中那清香,勾起种种朦胧的儿时记忆。是过年翘盼穿新衣裳吃鸡鱼肉的期盼?是吸吮母乳久久不舍的温馨?还是老屋柴火炊烟对游子的召唤?似是,又似非,那茶香又在脑里萦绕一个来回。哦,明白了,那是融入了种种的人生记忆,是游子归来的人生况味。“咱白茅溪呀,没别的,茶有的是喝。”洪亮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对大爷不停点头一笑,于是又猛然从茶香的陶醉中挣出几魂几魄来,端起盛茶的白瓷碗,一仰脖,咕噜喝下去。清凉的感觉从丹田处升出,那是甘霖的味道,醇厚,温和,而又有天然之香在品咂回味中流出。再喝一口,又有绵绵的清香融在味蕾中了。大爷不是一般人,他好客,懂茶道。他近距坐在对面的木藤椅,就像一个深山中莫深的茶道高手和茶商。他兴致地给我们讲述起白茅溪茶的制作工艺流程,洗茶、泡茶的技巧,还有白茅溪茶被外界识为贡茶的传奇故事。惊讶中,我对白茅溪好奇,对大爷好奇,也对白茅溪茶更好奇了。大爷说白茅溪个个似陆羽,人人会品茶,喝茶是家常便饭。并得意地一指茶:“这茶就叫白茅溪茶,真的绿色纯天然呢……” 听了大爷一会功夫的茶事介绍,茶也喝饱了,似乎长了不少劲,困乏全无。时至薄暮时分,和友人才不舍离去。走出木屋时,大爷热情地送给我们一人一袋白茅溪茶叶。
果如乡人所言,山里黑得早,走出白茅溪,那暮色渐浓,雾从谷底升起来,缠绵着山岫,影影绰绰,似娇似羞,俨然出浴的美女,半遮半掩…… 再回头,惟见一片雾,不见来时路,更梦境一般恍惚。而白茅溪的茶香,随着一阵山风徐徐飘来,香了路边草叶的露珠,醉了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