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故乡七月半,我的心情极度哀痛。人虽在他乡,但我的心已飞向了故乡。
七月半,犹如家乡古老而永恒的祭文,它曾在故乡七月半的日子里阅读。
故乡的七月半,有风也有雨,如一首悲壮的泣歌。而故乡七月半的人,又开始了自己的另一种祈祷……
记得还很小时,故乡的七月半,我以为是鬼节。每到七月初十,我那憨厚老实的父亲便将劳动一天后的疲倦丢到九宵云外。吃过那拌有红薯玉米的粗饭,坐在灰暗的桐油灯下,操起大木锤,用铁钱筒子在粗烧纸上依序来回上下敲打,打成一板一板,一圈一圈的纸铜钱。然后搬一根长木凳摆放屋外的晒坪里,装香点烛,土碗装着花生之类的果点,斟满一杯一杯老酒,面对长天默念许久。一直到了七月半这天,再将大叠大叠的纸钱和用竹篾丝制成的香盘烧掉,火光照得满院通亮。村子里的人家看谁搞得最隆重,最排场,老铳放响得最厉害,儿孙们不约而同地却齐跪于地,拉长粗脖子地呼喊:“公公婆婆回来哟……”不懂事的我曾问父亲:“爹,这是搞么子?”父亲便答:“接公婆。”“接公婆是么子?”父亲摸摸我的头说:“你还小,往后会晓得的。”……
斗转星移。渐渐地,我大了起来。村人说,这是晚辈们对去世了的长辈们的一种祭奠。因为去世了的公婆们在阴间地府苦熬见不着阳光,好唤他们回一次阳间见见亲人,领回儿孙们为其准备打发的钱财……村人还说,从七月初十就开始接公婆回来,一直服侍五天,到了七月半这天,便送公婆回阴府去……
难道世上真有人鬼之分吗?我多少次陷入困惑。后来,从史书上、民间传说中知道了一些关于“七月半”的故事。那些“人之初”、“祭祖思亲”的理念加深了一个学子的知识面。渐渐地明白了父辈们每年七月半重复的工作,却是怀念去世的亡者之意。
父亲过去重复的那个七月半里的故事仍使我记忆犹新。那年他生病卧床不起,想叫我学着他的样子去“接公婆”。由于参加一次县里的文学笔会,而未能满足他的愿望。七月半“接公婆”的事也就只得交给母亲和妹妹了。
而今,父亲已去世,七月半谁来“接公婆”?事实上,唯我是继承人。一到七月初十,我便匆匆从外地赶回故乡,接着父亲重复过的那个七月半的工作同村人打纸钱,点香烛,举杯敬酒,口中不知不觉地发出内心的呼唤:“祖公祖婆回来呦,父亲回来呦——”而我那怀念父亲的思想,是那么浓重,那么明亮。
七月半的日子里,我好象与父辈们同杯共饮。父亲在对我倾诉着阴间地府的一幕凄凉无情的故事。父亲还是那么憨厚老实,如牛负重地低人头下……
啊,故乡的七月半呦,我不会忘记。因为你是留在我心中永恒的风景,因为你是我祷告亲人在阴间得以平安,盼他们回到阳间与亲人见面一回的最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