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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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月明
“鸡蛋、盐蛋、面包啊......”许多年来，每当深夜人静独处的时候，这悠长的吆喝声常常不经意从记忆小巷深处飘来......眨眼间，20多年过去了，这声音仿佛就在昨天，依旧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诱人，往日游学的岁月便倏地涌上心头。再回首，自己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踌躇满志的少年郎了。20多年风吹梦杳，雨荒云隔，深感光阴易逝，人生易老。
90年代初期，全省工商行政管理系统一群满怀理想和抱负的年轻人，从天南地北来到武汉某校园深造，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一双双求知的眼神，对未来充满无限的憧憬。有幸作为其中的一员，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遇，每每到了深夜，还“挑灯夜读书，油涸意未己”，但精神上的充实，终究难敌肚子里的“抗议”。刚开始，我以为是晚餐没有吃饱的缘故，以后就从每餐四两饭增加到五两、六两，直吃到肚子胀鼓胀鼓。但一到深夜，又不管用了，总是感觉特别的饿。于是，就这个问题和寝食哥们展开讨论，究竟是什么原因？问他们是否有同感？哪知情形基本上都是一样，通过分析原因，查找症结，最后大家得出结论：是菜里面缺少油，以至于常常有饥饿的感觉。这使我下意识的想到了一句曾经流行的歌词：手里捧着窝窝头啊，菜里没有一点油......
学校附近有小卖部，出校大门不远就可以买到所需要的东西，但夜深人静，室友大多进入了梦乡，出门也不方便，我也不好意思进进出出，影响大家休息。有时候饿的咕咕叫，实在没办法，只得蹑手蹑脚悄悄的出去一趟。也许是存在决定需要，这个时候，一些流动商贩便找上门来。
记得第一次听到吆喝声是刚进校不久，时令已是深秋，天气有些凉了。大约是10点多钟，突然传来一阵不大纯正的汉腔叫卖声：鸡蛋、盐蛋、面包啊.....声音由低到高，由缓到急，抑扬顿挫，韵味悠长，在深夜寂静的走廊里传的老远老远。听到吆喝声，几乎所有的寝室千门万户次第开，那场景颇为壮观。寻声望去，吆喝者乃是一位年约50开外的老妇人，生的高大健壮，面色黝黑，声若洪钟，细听其音，不像是纯正的武汉腔。通过交流，得知其是孝感人，来汉多年，做点小生意。啊，原来是董永故里人。那位老妇人连声答道是滴是滴。
她挽着一个很大的篾篮子，里面食品琳琅满目，有鸡蛋、盐蛋、面包、还有康师傅麻辣面、北京方便面、鸡汤面，酸菜面、以及卤蛋、卤菜等各种各样的食品，香味扑鼻，非常的诱人，令人馋的几乎要流口水了。楼道里各寝室哥们迅速围拢来，争先恐后，生怕迟了买不到。我一摸口袋干瘪，便很不好意思的问，可不可以用餐票兑换？她说当然可以啊。大家便纷纷把餐票当钞票，交换了一些鸡蛋啊，卤菜啊，方便面等，然后，寝室里便开始了集体大会餐，一个个吃得龇牙咧嘴，有滋有味，说笑不停，比吃大餐还爽。
寝室里共有六个哥们，分别来自浠水、天门、应城、江陵、监利，每个人几乎都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各有故事，各有千秋。
记忆中，来自浠水的老闵大约年长我一岁，中等身材，生的较胖，富态，因为我们年龄相仿，且爱好相近，可谓一见如故，很快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我们彼此以“老”称呼。老闵沉稳，购物时很细心，一般买一袋面，一个熟鸡蛋或熟盐蛋，从不多买。
但对待寝室哥们却舍得，热情大方。
记得他的女友第一次来校探望他，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个小孩子似的，激动的向我们作介绍。她的女友长相甜美，长发飘飘，亭亭玉立，是个大美人。若干年后，观老闵微信，其爱人依旧举止贤淑，风韵犹存。老闵那天很激动，豪情满怀邀请全寝室哥们出去，到卓刀泉附近一家酒店“搓一餐”，以示庆贺。
我们当然心知肚明，也乐意成人之美，毕竟吃人家的嘴软。但我们还附加了一个条件，就是必须为全寝室的哥们洗一回衣服。老闵爽快答应了。这可苦了她的女友，直到深夜还在洗漱池忙碌不已。
天门的老汪，年龄稍长我们一点，个子高高的，算得上是一表人才，经常喜欢自我炫耀。我们就开玩笑，要他请个客，意思意思一下。哪知他是个“小气鬼”，从不搭理，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这个帅哥精明得很，买东西从来不上当。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也秘不示人，更不谈分享给别人，喜欢吃“独食”，独打鼓独划船。他虽然生的人高马大，但我们却总喜欢拿他开涮，说他“浪费”了一个男人的指标。但他气量倒是较大，随你说什么，反正不在意，乐呵呵的，从不生气，倒也不失可爱之处。
应城的陈林春，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脑子里就蹦出了那位千古词帝的“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的词句，这小哥生的白白胖胖，留着卷发，不知是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右耳挂着耳环，脖子下戴着一块玉佩，说话总是给人云山雾罩的感觉，喜欢飚汉腔，当然，那是应城式的汉腔，蛮滑稽的，常常令人捧腹大笑。尤喜欢装酷，弄得一身“匪气”，很另类，像个归侨。老汪一时心血来潮，给他取了一个英文名字：TM(汤姆)。他非常乐意接受。
TM买东西，喜欢贪多。有时宵夜还搞点酒，自我陶醉，以至于满寝室的洒气熏天，搅得大家睡不好觉。经过我们义正言辞的“集体抗议”，知道众怒难犯，稍稍收敛些。不久，听说和某个系的某某某谈恋爱了，但最后杳无音信。若干年后，我才得知，TM先生毕业后曾一度遨游商海，慧眼觅佳人，与山西一煤千金喜结连理，据说现在是发迹了。
江陵的小陈，人称“敏伢子”，比我们小几岁，长得细皮嫩肉，白白的，瘦瘦的，丹凤眼，一口纯正的沙市腔有板有眼，经常笑眯眯的，很活泼，很调皮，也很可爱。买东西总是东挑西选，慢条斯理的，吃也是慢吞吞的，是个慢性子。这个“敏伢子”特别喜欢吃我从老家带来的酱菜泡菜，后来吃上了瘾，居然半夜下手偷吃。有一次，我从梦中惊醒，把他“逮住”，我逗他，你是老鼠托生的吧？他居然恬不知耻，嘿嘿嘿嘿说，你的酱菜太好吃了，笑的一脸的灿烂。
而监利，除了在下外，同寝室的还有一位老乡斌哥。此公少年老成，办事有主见，乐于助人，在班上很有感召力。更令人没想到的是，他居然有一手好厨艺。于是，我们约定，每人凑份子，某个周末就在寝室埋锅造饭打牙祭，改善改善一下生活。厨师当然非斌哥莫属，我们就做下手，分工负责一条龙，各司其职。
一桌菜做下来不容易，往往要花上三个多小时，斌哥也忙得满头大汗，大家乐此不疲。我们买来白酒、啤酒以及下酒的花生，将两个小桌子一拼，摆上劳动成果，然后全寝室的哥们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那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把酒临风，宠辱皆忘，喜气洋洋。整个寝室可谓酒香、菜香、米饭香，香飘四溢；吃声、笑声、干杯声，声声入耳。大家狼吞虎咽，吃得日月无光，喝得江河倒流，酣畅淋漓，醉意朦胧……
这些生活场景，已经深深的融入到了我们的血液之中，成为我们一生中难忘的集体记忆。那个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大家特别能吃，消化快，容易饿，一到深夜，饥肠响如鼓。所以，每当听到吆喝声，我们就格外的兴奋、特别的激动。那时，生活虽清苦，但我们却感到苦中有乐。有一次，已经有几天没有听到吆喝声了，我们就感到很失落。一天深夜，我从卫生间回寝室，忽然心血来潮，竟然模仿叫了一声“鸡蛋、盐蛋、面包....”，然后，飞快的跑进了寝室，把门打开一条细缝，看看反应如何？哈哈，有意思，只见许多的寝室门纷纷打开，有人高声叫喊：买东西啊，哎，怎么不见人呢？刚刚还听到声音，跑到哪里去了呢？......老闵居然夸我，说模仿得惟妙惟肖，然后寝室哥们就一阵哈哈大笑......
记忆中，我吃了多少盐蛋、方便面已记不清了，因为这最便宜，也最实惠。求学之人哪里有钱去外潇洒呢？当然，也不乏一些富贵子弟，在外互相吃请，风光无比。但我从来不羡慕他们。许多年过去了，我现在只要一看见盐蛋、方便面，就有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段特殊的岁月。
而今想起来，那个时候的生活虽然清苦，但浑身却洋溢着一种乐观主义精神。正是那段求学时期的艰苦生活，磨练了我们吃苦耐劳的意志，也让我们学到了一些知识和本领，为日后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夯实了较好的基础！应该感谢那段游学岁月，感谢“鸡蛋、盐蛋、面包”相伴的难忘日子。
光阴如白驹过隙，一晃20多年过去了，当初的帅哥靓妹如今都已步入了天命之年，在岁月的奔波里，青丝渐渐漂白。“别后不知君远近……水阔鱼沉何处问”，偶尔想起来，打个电话，或发个微信聊聊，在彼此的问候里，不免生出一些沧桑之感。20多年来，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的生活条件也大大的改善了，少年游学的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但那一声声悠长的吆喝声却永远的定格在我记忆的深处，挥之不去！
这一声声吆喝声，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动听，那么的难忘，仿佛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过去，要知足常乐，常怀一颗感恩的心，感谢生活，感谢这个日新月异的伟大时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