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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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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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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冬天(散文)

        汴州月明

 

刚刚跨过2018年的门槛,便遭遇极寒天气。记忆的碎片如雪花漫天飞舞,一下子勾起我对故乡冬天久远的怀念。

我的故乡口,是一个典型的水乡小镇,位于湖北监利南部、洪湖西岸,四周堰塘星罗棋布,河港纵横交叉,人称江汉平原“水泊梁山”。原本是一个名不见经卷的小镇,大革命时期,贺龙,周逸群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来到这里点燃“秋收暴动”火种,故乡成为了湘鄂西革命根据地的摇篮。

我生于斯,长于斯。说起故乡的冬天 ,记忆的扉页上总是冰冻着“严寒”二字,它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少年时期。故乡的冬天留给我的回忆,是一生抹不去的印记。

记忆里,立冬过后,天气渐渐的变冷了,家家户户便开始储备一些木柴,或野外拾检,或劈砍自家的老树,或从乡民手里购买,用于寒冬烧柴取暖。

这种源于江汉平原的古老风俗由来已久,民谚说:“五月六月讲水,冬九腊月讲鬼”,据说最早主要是“避邪”,消除病灾,后来渐渐用于避寒。寒冬一到,地处湖区的故乡老街特别的冷,湖上北风呼呼的吼叫,雪花漫天飞舞,天地白茫茫的一片。一夜雪花飘,万树梨花开。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屋檐下,树林里到处都是凌勾子,寒风像刀一样割的人脸、鼻、耳生痛。

那时,空调还未问世,每家每户便在堂屋中间架起木柴,有的是将树兜劈成几块,架空,下面放些泡木屑作引火原料。有的图省事,干脆淋些煤油或柴油,火升起来,哔啵哔啵作响,烟火星子四溅。有的家里还在火堆上吊一壶水,那水壶被熏得漆黑漆黑。有的还在燃烧的木柴两端摆放一个“火剪”,在“火剪”上烤苕,或烤糍粑,烤团子等,一家人围坐火炉旁拉家常,话兴衰,畅谈来年的打算,其乐融融。

从我记事起,冬天留给我的是不胜寒冷的画面,也是母亲最“遭业”(湖北荆楚方言,异常辛苦)的日子。那时,父亲常年在外工作,家里的重担都落在母亲的肩上。母亲除了外出劳作外,还要照护我们兄弟姊妹的生活起居,浆衣洗裳,里里外外忙碌不已。印象中,每至寒冬时分,母亲下河淘米洗菜,或清洗衣物,总是忘不了带一根棒头,在凛冽的寒风中,用力捶打河面上的冰块,直到砸出一个大窟窿,才能淘洗。在至少零下7-8°的恶劣天气里,咬紧牙关,在刺骨的冰河里洗刷,想想都不寒而栗。许多年后,每逢天变,母亲的双手总是隐隐生痛,十指难以舒展自如,都是那时落下的病根。

到了吃饭时,母亲总是先把每个人的碗放在煮饭的大铁锅里蒸热,把筷子用滚烫的开水泡会儿,然后才拿碗盛饭。那个时候的冬天,远比如今寒冷,滴水成冰。

虽然冬天很冷,但懵懂的少儿时光却无忧无虑。下雪的日子,如过年般欢天喜地,在雪地里东奔西跑,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也流连忘返。记得那是一个放了寒假的早上,我穿着母亲为我缝制的新棉衣棉裤,和一群街坊的小朋友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玩的津津有味。后来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说玩的不过瘾,到河面上去滑冰。

我们来到屋后的小河旁,小河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仿佛厚厚的玻璃铺在河面上。刚开始,我们小心翼翼的在河面上慢慢挪动,挪着挪着,小伙伴们挪到了一起,可能是人多过重,河面冰块承受不住压力,突然,冰块破裂,我猝不及防,倏地掉到冰河里了。一刹那,只觉得五脏六腑凉飕飕的,牙齿不停的打颤,浑身发抖。好在冬天的河水并不深,小伙伴们及时拉我上来,总算逃过一劫。

我浑身湿漉漉的往家里跑,脸色苍白,已经冷得快撑不住了。母亲见状,大惊失色,忙问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冷得说不出话来。在堂屋火堆旁换洗罢,我才缓过气来,如实相告。母亲说我瞎胡闹,狠狠的捶了我一顿。从此,冬天的河面,留下的是不堪回首的记忆。

故乡的冬景至今想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古人说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雪乡情形,于我的故乡而言,似乎不完全是这样。在儿时的记忆里,雪后的清早,房前屋后的电线杆上,小树林里,总是三五成群的歇着一群麻雀,这些小家伙们根本不怕冷,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仿佛在观赏雪景,亦仿佛在嘲笑人们的胆小畏寒。使我一直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麻雀总喜欢歇在电线杆上。有时,几只麻雀,便引来一大群,像开会般聚在一起,密密麻麻的站成一排,竖起羽毛像披着的蓑衣一样,大约也还是怕冷的缘故,令人生出爱怜之情,不忍惊扰它们。

大雪过后,久违的太阳升起来,阳光温暖着大地万物,也温暖着人们的心房。残雪消融,屋檐下滴水淙淙,家家户户开始洗晒衣物,但寒气依旧逼人。老人们坐在门前的矮墙下,或眯起眼睛晒太阳,或捉虱子,或抽着自制的土烟,吞云吐雾,脸上洋溢着惬意的笑容。

而过春节,则为寒冷的冬天增添许多温馨。各家各户忙着贴春联,洒扫庭除,熬糖,沓豆皮子,打糍粑,炒麻叶子,瓜子,接财神,放鞭炮等等,堂前屋后,忙的不亦乐乎,热气腾腾,年味浓浓,严寒也仿佛知趣的退避三舍。

从正月初一清早开始,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吵醒。街上舞龙的、摇彩龙船的、玩狮子的等,络绎不绝,敲锣打鼓,精彩纷呈。他们都是附近自发组织起来的乡民,冒着严寒冰雪,挨家挨户穿梭拜年。新年的滋味,便在锣鼓声、鞭炮声里显得韵味悠长。

在我的印象里,最为精彩的是舞龙。领头的是一个中年人,每到一户人家门前,总是先作揖,口里念念有词,大约都是一些恭贺发财之类的话。然后,哨子一响,便在大门前开始舞龙,不断的展示扭、挥、仰、跳等各种姿势,一个个舞的神采飞扬,汗流浃背。围观者也忘记了寒冷,兴致勃勃跟着围观助兴。户主不失时机的燃放鞭炮,炸的震天响。那些舞龙的后生们便格外的带劲,风生水起,看得人眼花缭乱,仿佛真龙横空降世。

硝烟散去后,龙队接着去另一家。最后,便有一个提着蛇皮袋子的人满脸春风来到门口作揖,口里念着“给您拜年啦”、“恭喜发财”等吉祥的话,笑容可掬,户主心领神会,连忙拿出几盒香烟犒劳。条件好点的家庭,有的拿出一条烟,显得很有面子。而今,这一拜年景象早也消失在岁月的深巷。

故乡的冬天,彼时很难看到衣着光鲜华贵者,人们的服饰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男女老少都是穿着清一色臃肿的棉衣棉裤。只有那些渔民,鸭民,附近的村民等一些劳作的人们衣着单薄,肩挑背扛在为生计奔波。由于冰冻封湖,他们往往在凌晨3-4点钟就起床,披着风雪严寒,冒着路滑跌倒的危险,挑着自己种养的蔬菜瓜果,以及鸡鱼鸭等,吃力的走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到老街去赶集。

他们找到一个地段后,将货物摆放好,在摊前蹲着。寒风里一蹲就是几个小时,不停的叫卖,有的手、脸、耳朵都冻肿了,却无暇顾及,心忧菜贱愿天寒。整个集市冰雪被踩得嘎嘎作响,雪水四溅,人声鼎沸,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嬉笑声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水乡寒冬早市的生活写意画。我那时年幼,有时随母亲上街买菜,穿梭人群中,只觉得热闹好玩,是无论如何也体味不到人世间稼穑艰辛的。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故乡的冬天留给我的虽说是严寒的印记,但也给我的孩提时代留下了许多快乐的时光。那时自然条件,生活条件虽差,但左邻右舍心心相印,亲如家人,天冷心暖。家乡的亲人们饱含着对春天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渴望,不畏严寒,创造并改变着故乡的风貌。而今,故乡水陆交通发达,市场繁荣,建立了整齐规范的封闭式农贸市场。家家户户都盖起了楼房,所有的家电设备一应俱全,一点都不比城里逊色,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严寒无奈的日子早已一去不返了。

 

2018.1.31

首发于《首都文学》870期2018.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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