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月明
1994年秋,我从湖北省经济管理干部学院进修毕业后,从乡镇工商所调到县局机关工作。初来乍到,机关住房紧张,只得在外租房。后来领导鉴于我的特殊情况,就在某市场给我安排了一个约7平米的小窝,仅能放下一张小床,一张小桌,虽然如此,对我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总算是有了一个栖息之地。
整个市场分为上下两层,底层做生意,楼上住人,基本上都是些生意人,当然也有一些散兵游勇。我住在楼上,楼底下,是一对老年夫妇在经营一个小副食杂货店,两位老人大约60多岁,我因经常到他们的店里买东西,一来二去就混熟了,闲暇的时候,就和那个老爹下下棋,以此打发寂寞时光。
这个老爹是山东人,南下干部,后转业到县航运部门,高高的个子,不苟言笑。老伴是湖南人,经常笑呵呵的,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退休后,两老口就在这个市场里经营一个小副食店。我从小就有“军人情结”,因而对老爹肃然起敬。因为下棋,我们成了忘年之交。这个老爹下棋看的蛮认真,赢了喜形于色,输了,怒发冲冠,别人来买东西也不起身,要老伴去卖,偏老伴又不识字,也不晓得价,只得问老头子,老头子下棋很投入,特别是棋陷入困境的时候,就常常的呵斥老伴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老伴脾气好,从不拌嘴。我觉得老爹蛮霸道,火药味很浓。
老爹下棋,进攻性强,但放了一个大忌,就是只顾进攻,疏于防守。一旦对手反扑,基本上是招架不住,溃不成军。他喜欢用当头炮,我呢,当然骑马来罩,他就用重炮,不惜一切代价,我当然是严防死守。同时,在防御中积极寻找战机,打他个措手不及,在运动中歼灭对方的有生力量。后来,我研究了他的战术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用双炮,只不过我用的是“海底炮”,我称之为“鱼雷”。他过河的车、马等稍不留意,就会被我方的“鱼雷”击中。
实话实说,老爹的棋真不敢恭维。其实我也不咋的,可是与其交锋,老爹输的时候多。因为老是输,他又不谦虚,还经常的悔棋,也不服我。后来,我们就约法三章,谁输了,谁就递烟点火。自然是老爹递烟点火的日子多,虽然他抽的都是一些廉价的烟,但我接过烟的一刹那,我感觉不是在抽烟,是在品尝荣誉。
因为下棋,渐渐的引来了许多的看客。有时真的是人头攒动,七嘴八舌,热闹得很。看客基本上分为两派,各为“棋主”。有一次,两边争了起来,只差大打出手。我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急什么急?把他们都说笑了,也就化解了一场干戈。其中的看客中有不少后来成为了我的江湖棋友,他们纷纷轮番厮杀,每晚都是大战三百回合,总是战到凌晨。因而,这个店里就成了一个擂台,成为这个市场里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下棋,是讲不得狠的,所谓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看客中有一个 人,是县委机关干部,此人十分了得,个子不高,话语不多,带着一副深度眼镜,并不显山露水。起初,他是我的拉拉队员,老是帮我,这自然引起老爹的不快,干脆罢战,要我们对决。
后来,我们开始交手。他对我的棋路比较的了解,因而我的几招套路,都被他一一破解。他的思维缜密,滴水不漏,基本上能看几步,布局严谨,攻防有力,出手狠毒,稍不留意,就会吃亏。他喜欢设局,套你进笼子,常常是顾左而言右,声东击西,围魏救赵,你一旦不小心贪吃,也就进了他的圈子,那是九死一生。他是步步紧逼,毫不留情,你纯粹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一步一步将你逼上死角,直至投降。所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有时是已经“攻入城堡”,红旗招展,突然形势急转直下,一泻千里,输的很不甘心,也就是输在他的迷魂阵里。
由下棋我想到了生活, 人生何尝又不是一盘棋,我们都是这个棋盘上的棋子。尤其在这个变幻万千的大变革时代,诱惑无处不在。走什么路,干什么事,都需思前想后,谨慎为之,因为人生是没有悔棋的。否则,走错一步,兴许开局就是结局,有时甚至是陷于万劫不复的深渊。
单位曾经有一同仁,当过兵,入了党,还是一个副所长,本来前程看好,因为离婚,开始放纵颓废,居然和发廊的一个小姐勾搭在一起,后又神差鬼使和一些社会渣子搅到一处,讲面子,讲排场,但钞票不够,欲壑难填,最后竟然铤而走险干起了绑匪的勾当,将附近镇上的一个10岁的小男孩“绑票”,因未达到目的,竟丧心病狂的将小孩杀害,其兽行令人发指。这不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是发生在我身边血淋淋的现实。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这使我想起了年少时读过的著名作家柳青的一段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口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了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你的一生。”今天,重温这段话,感悟尤为深刻。
世事如棋,棋如人生,每走一步,尤当慎之。
2008.5.4 初稿,2021.4.1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