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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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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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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

 

1

如果说这一片谁最好活,要数王海旺的老婆张晓英。不是王海旺有钱,是张晓英会活。女人的活一概不干,男人的凑毛病沾染一身。做饭、洗衣、收拾屋子扔给70多岁的婆婆,早上起来,那不算好看的脸蛋上一层又一层的抹,有时饭也不吃就跑到三楞的麻将馆了。因此她是麻将馆的财神,麻将馆离不开她,她似乎也离不了麻将馆。

还没起床,张晓英就被一阵急促促的手机铃声叫醒。

“谁呀?”

“快起,三缺一!”

“哎,好嘞!”

张晓英一骨碌爬起,三下五去二就打扮的粉面堂皇。连婆婆准备的早餐也没吃,就要出门。儿子赖小哭着要跟去,被张晓英训斥道:“滚一边!妈妈给你拿5块买好吃的”。赖小见钱眼开,顿时止住哭声,随奶奶去了。

等待张晓英的麻友等不及了中途还又打了一次电话,张晓英接电话分心和一辆帕萨特轿车轻微剐蹭。幸好,轿车司机人好,和张晓英互留了电话,说是如果需要到医院检查可以打电话,他现在有急事不能久留,回头再聊。

虚惊一场,把张晓英吓得脸更白了。缓过神来,已经到麻将馆门口了。麻友都是村里的闲人,但这次有个人晓英不认识,三格楞老婆说是外面来本地做生意的东北商人,闲得无聊过来玩两把。张晓英神情未定,转眼三圈牌就完了,还赢了几百。真是坏事变好事,连着几局张晓英局局赢钱,最后慷慨的张晓英说:“打完牌,她请客!”

饭店人满为患。找了几家饭店,还找到个位置。张晓英一顿张罗后,数瓶白酒已经下肚。东北商人也有点高了,夸赞张晓英牌品好,说下次还要一起玩。最后拉着张晓英的手说,妹子,有时间随我到东北玩。张晓英笑着微微点头。三格楞的老婆是个精明人,看大家喝点差不多了,宣布今天到此为止,后会有期。人们这才散去,各自回家了!

张晓英的生活就是这样一日复一日。后来,做的时间久了,腰椎出了问题。张晓英又学会了跳舞。午后的广场,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一边是60多岁的老太太跳着广场舞,一边是30多岁年轻妇女的或者五六十岁时髦老头,这样各色人等组成的现代舞团倒吸引了大量的市民围观。一到傍晚,这个现代舞团被人群团团围住,就像一场盛大的演出。

县城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和乡下比,有更多闲散的人,有更多帅气的男人,有更多浓妆艳抹的女人。打麻将、跳舞、喝酒、KTV唱歌就是他们的生活。这不是一个人的生活,而是一群人的狂欢。此刻围在广场看跳舞的,不是下班回家顺路看热闹的,就是闲着没事招蜂引蝶的。花花世界,无奇不有。每个灿烂的笑容里,都有不一样的心情,每个狂欢的场合,都有一样的麻木。

2

王海旺从煤矿回来时,老婆张晓英已经出门了。守着空荡荡的屋子,海旺就着一点咸菜喝了一杯酒,又觉不过瘾,又喝了一杯。而后,蒙着被子睡着了。直到下午了还不见老婆回来,还是老母亲叫醒起来吃了饭。不过这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就是王海旺的生活。在外人称“好男人”。应承着别人的夸奖,低头咽着自己的苦水。每个月的收入还不够妻子吃喝玩乐,对家里不管不顾且不说,稍有不悦,还要喊大骂小。这些母亲和王海旺只能忍让。王海旺家中老小,父母的老来子。父母年近七旬时,才给他娶了媳妇。所以他家的媳妇一直当娘养,也难怪张晓英任性刁蛮。看见自家的儿子赖小,王海旺还是仍不住上前抱一抱,逗他玩一会。这些都看在老母亲眼里,止不住的泪簌簌落下,待儿子回头时,母亲转身抹泪又离去。这也看在了儿子海旺的眼里。

约摸睡了2个小时,海旺骑着摩托车奔波在坑坑洼洼的上班路上。身边拉煤车呼啸而过,漫天的煤尘扬起遮住了行人的视眼。停下车等煤尘散落才缓缓开向工作的方向。就是这条路,一年出了4起交通事故,其中有个和王海旺是同事,搅在车轮下面,连尸首也收不全。所以,走在这条路上,王海旺格外小心,自己上有老下有小,死不起啊。再说,老死还不如赖活着。

“海旺,来了!”一位工友问道。

“是啊,你没回去?”

“他没回去,和厨房新来的个女的开房去了!”另一位工友插话说道。

“不要瞎说。”这位工友说道,接着又说:“人家还是个黄花姑娘。”

“什么社会了还黄花姑娘。你敢保证她是处女?”

海旺停了摩托,两位工友一人一句搭着腔远去了。海旺不说话,不代表话没进脑子没有。他一直边听边寻思,他们说的一定是厨房新来的服务员。这个新来的女子确实长得漂亮。自从她一来,工人圈里炸开了锅,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和困顿劳累时的消遣。但海旺坚决不认为,那个女人被他工友睡了。他觉得他没有那资本,而且也轮不到他。往往这种事都是从领导开始的,至于在哪里结束,在海旺看来,到不了他工友那里。他们不过自己把自己沉浸在一种虚幻的意淫之中,以获得无限的心理满足。但这种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但是这件事还是沸沸扬扬的吵开了!这个满嘴胡说八道的工友在那个女孩请假2天后的一个早晨被领导以工作失职且屡教不改辞退了。一番议论纷纷之后,渐渐地归于平静。不过,还是流出了一些风言风语。说是本来领导要给那位工友罚没全部未发工资然后辞退,后来又没有罚款只是辞退。各种原因,在事后的一段时间成为工人圈里的话题。有的说领导人好心不愿从经济上处罚,有的说领导屁股底有屎不敢大动干戈......不管这么说,这个事情的处理抑制了不正之风,使得工人在餐厅吃饭时不再公然谈论,却转为默默的窥视。王海旺从来不说,但一直在窥视。他很仔细,她的一举一动在心中都要打转。她和别人的一个微笑或者冷漠的对视,或者给领导上菜时的眼神,他都一一过目,深深的埋在他的心里,翻来覆去,芝麻里挑骨头。总之,他看见那个女人一天比一天漂亮了,上班的装扮就不像在厨房里干活的,故意上妆的腮红,重新修过的眉毛,还有新买的苹果8PLUSE手机。反观那些工友有一搭没一搭的眼神扫射,和王海旺比起来,顶多是男女层面的低级意淫。但王海旺还是猛地意识到自己竟与他们沦为同类,不由得害燥起来,内心竟然升腾起一股对不住老婆张晓英的愧疚来。

3

“海旺,快回来吧!”

“怎么了?什么事?”

“你回来吧,回来再说!”

海旺刚下班走出澡堂就接了邻居的电话。骑着摩托赶紧往回走,他寻思是不是老人怎么?生病了还是怎么?或许是孩子调皮碰着?他应该想到是老婆张晓英捅娄子了,但是此刻他不怎么认为。他认为老婆固然好吃懒做,爱耍牌,跳回舞,这也犯不到那条法律条例。

海旺回到家里,见老母亲和孩子好好的,老母亲正做饭,孩子一个人玩着。随即拨打了邻居的电话,海旺才知道老婆张晓英被人家老婆打了,说她是小三,破坏人家婚姻。县城里传的满城风雨,还有视频为证。

海旺是个明白人,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还是要见到老婆,当面问清楚。他正要给老婆打了电话,老婆的电话就过来了,来电话的不是老婆,而是自己不认识的一个人,说是张晓英的朋友。并要海旺赶紧去县医院。去了县医院,他看到自己的老婆张晓英一头乱发下面目血迹,眼神呆滞,新买的裙子是被扯得稀烂,她雪白的臀部甚至粉红色的内裤或隐或现。他本想问什么,但没出口。嘴唇上下闪了几下,眼皮向上提着,几秒钟后,全部下沉,整个身体蹲在医疗室门口一言不发。

医生处置的很快,马上定出结论,说人没事,皮肤刮破轻微伤,人可能情绪比较受到刺激,精神恍惚。

很快,医院里的医生和病人、病人家属看到微信朋友圈的视频后都知道正在就医的正是视频中被称作小三的女子。不一会,张晓英所在的诊疗室门口就围了人,有人甚至拿着手机现场直播,还配解说,绘声绘色的报道这件事。从走进医院的20分钟,是王海旺最漫长的20分钟,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不知是心理的压抑,还是外人的鄙夷的目光,还是老婆做了对不起他的事还一副高傲得怒不可近的样子。众人的或嘲笑或好事或同情的目光犹如一支支射出来的利箭,扎的王海旺难受。他想哭,但是马上意识到不能哭,他得沉住气,好歹还是个男人。然而他还是听见了人群里的声音,那刺耳的声音。说是那男的还不如死了,要这种老婆干什么;有的说,男的可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的说,看那女的以后怎么活,背兴死了!不管他们怎么说,王海旺快炸掉的脑袋还是清醒的,好或者不好,她都是自己的老婆,孩子的母亲,自己可以没有老婆但孩子不能没有母亲。这个理王海旺很清楚,但说来容易,真正遇到自己头上,他还是感觉到无边的羞耻滚滚而来,至于今后如何面对他捉不准,他觉得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让他本就鼠目寸光变得无法开阔。人群里熙熙攘攘,说什么的都有,这时一位医院的领导过来驱散了人群。这时他猛地战起背起老婆径直走到停放摩托的地方,拉上老婆急匆匆的逃离了。他越想逃离越觉得后面或者前面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但又看不清是谁,只看到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在家门口,领居们就像迎接胜利凯旋的英雄,有说有笑的,又突然庄严肃穆的看着海旺夫妻归来。快到门口时,张晓英突然抱紧了丈夫的腰,把头深深的埋在丈夫的背上。此刻她觉得自己更在意身边人的眼光,或者是更惧怕身边人的眼光,她想逃脱却觉得锋芒扎背一刻也躲不开。她也感受到了丈夫厚实而温暖的后背,越这样想似乎抱得越紧。

领居们本想进去,但被那个给王海旺打电话的邻居拦住了,这是人家的家事,大家伙不要掺和。人们站了一会,说说笑笑,有的就走了,只留下一两个好事者不注的回头张望,侧耳倾听。但王海旺的屋子里鸦雀无声,比平常还要平静一些。张晓英回到家里就和身躺在床上,双目凝滞。儿子赖小上前喊妈,她也纹丝不动,活像落汤的鸭子被追打了一番,有气无力的散落在床上。海旺母亲站在跟前不知所措,似乎也看明白些什么,无所适从的拈这拈那。海王把儿子赖小从张晓英跟前拉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头,看着儿子无知而烂漫的眼神,流下了两滴不可名状的眼泪。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张晓英待在家里没有出门,像一只在外面受伤的小狗,或者是像一个躲避风头的在逃犯,不吃也不喝,虽不言语但盛气凌人。海旺的母亲几次催促吃饭也没搭理,只能哎的一声,暗地里偷偷抹泪。唯有赖小天真无邪的笑声能激起冷漠的气氛,增添一点生气。结婚几年来,上班回来的王海旺很少看到老婆张晓英,她不是出去玩麻将就是跳舞。这段时间回到家里,反倒觉得不自在。只能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个饮酒两杯,然后倒头而睡。

“你就没和我说的吗?”张晓英突然问丈夫海旺。这是她出事后第一次说话。

海旺似乎要开口,又用酒杯堵住了嘴。一口烈酒下肚,嘴角辣的抿一下,辣的不是心肠,是海旺的灵魂。他受伤而压抑的自尊早已经控制不住了,也到了爆发的时刻。煤矿工人就是死了还没有埋掉的人。妻子好吃懒做,赌博偷情,还惹出这丢尽十八辈祖宗的事。他真的怒了,酒精已经起作用了,额头青筋爆起,怒目坚定有力。

“你就不问问他是谁吗?”

海旺又要开口,又用酒杯堵住了嘴。

“你不问,我说。”张晓英低头又扬起眼神看看丈夫,似乎已经缓过神来,带挑逗意味地撩拨丈夫的好奇心。海旺无动于衷,不注的抿着酒杯下肚,似乎老婆张晓英面对的一堆空气。

“他就是上次开车碰我的那个人,叫高建成。后来他给我打电话或者微信聊天,渐渐熟悉后出去吃饭或者唱歌。我教他跳舞他不会。可能是不方便吧,他是做工程的,老丈人是县里的领导,帮他揽了不少工程,挣了不少钱。但是我不是图他钱,也没有花他钱。就是这个人顺眼,人还行。”张晓英望着窗外,自说自话,说了一大堆。

海旺就着这些话,一瓶白酒快要下肚了。

4

日子似乎在平平常常中度过。一切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一样。邻居们各自忙着自己的营生,再也不谈海旺家的丑事。谁家锅底没黑。都是活人的,这个理大家都懂的。但毕竟不是光彩的事,王海旺遇人就低着头,遇到熟人问话,也是匆匆应付而去。

王海旺依旧上班挣钱。工人们的谈资还是那个漂亮的女人,不,现在是妖艳的女人。王海旺还是细致的窥探,但显然不那么上心了,再美的花,赏多了也招烦。倒是工友们一个个像饥饿的野狗,灰溜溜的绕着那女人转,口水都流出来了。但只有看的份,连味也闻不上。渐渐传出那女人是机电副矿长的情人。

张晓英在上次的风波之后显然低调了许多,譬如与熟人见面远远的打招呼变成了羞涩的躲避,譬如与麻友打麻将次数明显变少,譬如与王海旺共处的时间多了。张晓英还是打麻将、跳舞,只是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人一起。看起来低调了一些。和那个男人也就此打住了。这样在旁人看来似乎没了说头,但是免不了会有其他人心怀不轨。这只有张晓英知道。

王海旺下班回到家里,依然是酒睡觉酒后醉意朦胧,倒也忘记了旁人的指指点点。看看越发可爱的儿子,心里倒也满足现状,把其他烦恼一并抛弃。张晓英也识相,开始在意老公的声色,试图恭维以掩饰不光彩的事情,这样夫妻二人在形式上达成了一致和睦,内心里他们似乎谁也捉摸不定对方的心思。张晓英自知理屈,时不时把怨气撒到儿子赖小身上,惹小孩经常哭闹。一来二去孩子也逐渐远离了她。这种远离反而使张晓英的内心自觉可悲,也是自作自受罢了

那个厨房上班的女孩突然调岗了,去了办公室。这样王海旺及其工友们也能好好吃口热饭了。但是谁会希望这样呢?工友们匆匆吃完,百无聊赖的或蹲或站,懒懒的晒着太阳。偶尔和后勤部门女保洁员搭腔逗笑,全无它事。有的爱好赌博的,斗地主、打升级,赢包烟钱挣吨酒钱。王海旺什么也不干,和大多数人一样,蹲在墙脚晒太阳,远眺什么,也许是在远程扫描那个漂亮的女子。说起来,这个女孩还真是漂亮,高挑的身材,娇俏的脸蛋上嵌着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单单这双眼睛让人瞅见了就勾魂引魄。

“听说咱矿长和那个女子勾搭上了。”

“那肯定是,不然怎么会到办公室上班,不是谁想坐办公室就坐办公室!”

“哎,还是要当领导,看咱没本事人就是能看看!”

“好后生,看看也不赖,你问问我们村瞎二狗看看行不。”

“哎,瞎了好,心里想得美就是美。看见的风景不如心中的好!”

......

一堆人聊着聊着就到了上班的时间,三三两两散去

突然,听到一声巨响,不一会煤矿斜井口涌出一股浓浓的瓦斯气味。

“瓦斯爆炸了!瓦斯爆炸了!”工人们四处吼叫,都慌了神!紧接着,煤矿矿长也从办公楼跑出来,后面跟着一群领导干部。矿长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浓浓的烟随风上升遮住了半个煤矿,笼罩着黑压压的人群。周围的村民闻讯后,站在高高的山岗向煤矿方向眺望。只有调度主任试图联系井下情况,同时不断向上级汇报情况。矿长知道事情大了,蹲在角落里垂丧着头往外打电话,

矿山救援队也过来了!闻讯的家属也过来了!一场重大矿难的救援正式展开。

张晓英看到了微信朋友圈转发的矿难消息后,就给丈夫打电话,电话无人接。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已经下井了还没出井。她一下慌了神,一种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她坐在麻将馆,如坐针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结果和她预料的一样,老公海旺遇难了。32个人没一个出来,一声爆炸就灰飞烟灭,无声无息。赔偿款也很快敲定,张晓英获得了200万赔偿。200万对于张晓英来说是天文数字,但事实是她现在拥有了。在悲痛之余,儿子赖小也被张晓英呵护的不再哭着要爸爸了。以泪洗面成的海旺母亲也不时安慰自己,儿子海旺好歹还留了个后,有盼头。王新星儿子死时才19岁,还没结婚哩。

后来,听人说张晓英丢下儿子赖小跟人跑了,又听说高建成也不见了。再后来,高建成回来了,但不见张晓英。但谁还关心这些事呢?估计只有赖小了吧,谁不想自己的妈妈呢?但这点小心思谁会关心?赖小奶奶关心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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